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赵立春都忘了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
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办公室里,耳边还回响着省领导那句充满了惊讶的问话。
陈岩石主动申请退二线了?
怎么可能?!
他猛地回过神来,后背瞬间被一层冰冷的汗水浸透。
坏了。
赵立春的头脑飞速运转,他知道,自己下了一步臭棋,一步足以致命的臭棋!
原本,他那招“以退为进”的告状,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他掐准了当前“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政策脉搏。
在省委领导眼中,他赵立春是能搞活经济的干将,而陈岩石不过是一个只会“倚老卖老”,阻碍改革步伐的老顽固。
二选一的情况下,省里绝不可能动他这个主抓经济的市长。
既然自己走不了,那走的必然是陈岩石。
可现在,陈岩石这一退,却是一招绝妙的“反将一军”,瞬间就将自己从主动,打入了万劫不复的被动!
你赵立春不是说我碍事吗?
好,我退!
我把位置给你腾出来,我不干扰你大展拳脚了,这总行了吧?
这么一来,自己刚刚在电话里那番声泪俱下的“诉苦”,味道就全变了!
变成了一个野心勃勃的市长,为了独揽大权,公然排挤、打压革命老同志的铁证!
想到这背后可能带来的严重政治后果,赵立春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想不通,陈岩石那个又臭又硬,脑子一根筋的老顽固,怎么可能想出如此高明,如此刁钻的招数?
这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不行!
必须立刻把姿态放低,把这场天大的过错消弭于无形!
赵立春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拉开办公室的门,甚至都来不及跟秘书打声招呼,便径直冲向了陈岩石的办公室。
他已经想好了,一会见到了陈岩石,一定要诚恳地道歉,并且当众再三挽留,一定要把自己塑造成爱护老同志的形象,把这场风波压下去。
就算演戏也一定要演得逼真!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推开陈岩石办公室的大门时,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桌上的文档收拾得整整齐齐,连那盆养了多年的君子兰,都不见了。
赵立春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市公安局的号码。
得到的回复,依旧是人不在。
赵立春,彻底慌了。
什么情况?
老家伙不会为了对付我,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吧!
一瞬间,赵立春脑补了无数种可能!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办公室,等着事情进一步发展。
然而,完全出乎赵立春意料,甚至出乎京州四套班子所有人的意料。
或者说,让整个京州甚至整个汉东官场意料之外。
三天后,省委的正式调令下达。
一张薄薄的纸却重若千斤。
赵立春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展开了文档。
果不其然,陈岩石确实被从京州市副市长和公安局局长的实权位置上调离。
也确实去了所谓“二线”。
赵立春暗自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本以为,所谓的二线不过是去京州市人大或者政协,挂一个无关痛痒的副职,从此彻底退出权力中心。
可当赵立春的目光,顺着文档继续往下看,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文档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任命:陈岩石同志,为汉东省人大常务委员会,副主任。
轰!
赵立春的大脑,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一片空白!
省人大副职?
副省级!
那个原本比自己低了半级的老顽固,如今,竟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这哪里是退二线?
这分明是明退暗升,一步登天!
而且,人大有监管的权利,这不是说,自己如今还没逃离那个老顽固手心?
一时间,赵立春彻底慌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老顽固会升了一级?
难不成是身后的圈子发力了?
不能够啊,老顽固虽然人脉很广,圈子很厉害,可从来没见过为了自己谋私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堂堂京州市长彻底迷茫了!
……
祁同炜也很快从陈阳口中,得知了准岳父“明退暗升”的消息。
他同样有些发懵。
原时空,以准岳父陈岩石的履历和资历,退休前挂个副部,本是应有之义。
可因为赵立春的从中作崇,他才含恨止步于正厅。
然而,这一世,准岳父才当了几年副市长?
连省检察院都没去,怎么可能现在就提了副部?
这根本不符合干部任命的规矩。
要知道,只有那种在实权正厅级岗位,待的足够久的,才会在彻底退休前挂上人大或者政协的副职。
这是组织对其变相的一种补偿!
难道,是爷爷出手了?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祁同炜立刻掐灭。
不可能。
以爷爷的原则,他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公然干预地方的人事安排。
那会是谁?
祁同炜冥思苦想,靠着有限的信息,飞速在脑海中将整个事件的脉络过了一遍,瞬间便想通了其中关窍。
省里的领导应该误会了。
他们一定是以为,陈岩石之所以主动退二线,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京州班子的团结,而做出的高风亮节的牺牲。
这样的老同志,必须树立为典型!
所以,才有了这个看似不合常理,却又在政治逻辑上完全说得通的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