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外,已是人间炼狱。
沐渊亭站在二楼的窗边,死死攥着窗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战争。
没有旌旗分明的军阵,没有金戈铁马的豪迈。只有最原始、最血腥的搏杀。
周云龙召集来的那三万泼皮无赖,根本算不上军队。他们更象是一群被放出笼的疯狗,挥舞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菜刀、斧头、木棍,甚至是磨尖了的农具,状若癫狂地冲击着庞万里布下的防线。
他们不懂战阵,却精通最下作的打法。
撒石灰,扔秽物,抱住禁军士兵的大腿死不松口,用牙齿去撕咬。
而誉王连络的那些旧勋贵家奴组成的“军队”,则稍显章法,他们结成松散的队形,专门攻击禁军防线的薄弱处,阴险而致命。
喊杀声、惨叫声、咒骂声,汇成一锅滚沸的粥。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政委!西面快顶不住了!他们的人太多了!”
“东面!东面有弓箭手,我们的人被压制了!”
传令兵浑身是血地冲进大厅,带来的全是坏消息。
整个议事厅,这个共和国的最高权力中枢,此刻就象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
庞万里提着他那口标志性的环首刀,从门外大步走入。
他的铠甲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血点,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
“政委,守好这里。”他没有看窗外的惨状,只是对沐渊亭沉声说道:“一只苍蝇,也别让它飞进来。”
沐渊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庞万里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那片血肉磨坊。
他的背影,如同一座移动的山。
他亲自带着三百亲卫,象一把烧红的楔子,狠狠地凿进了叛军最密集的地方。
刀光闪过,人头滚落。
他用最直接的杀戮,暂时稳住了即将崩溃的防线。
周云龙站在远处一座酒楼的屋顶,看着庞万里如入无人之境,脸上闪过一丝忌惮,随即又被更大的贪婪所取代。
“给我上!都给老子往上冲!”他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咆哮:“谁第一个冲进议事厅,赏金千两,官升三级!沐瑶那个小娘们,谁抓到就是谁的!”
重赏之下,叛军的攻势愈发疯狂。
他们像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悍不畏死地拍打着那道由禁军血肉筑成的堤坝。
堤坝,在一点点地被侵蚀。
庞万里的刀再快,也快不过涌上来的人头。
禁军士兵的意志再坚定,体力也在飞速地流逝。
胜利的天平,似乎正在向叛军一方,缓慢而无情地倾斜。
就在这时。
议事厅旁,那座终日紧闭的工坊,一扇不起眼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身影,从门里走了出来。
不是身披铠甲的将军,也不是手持利刃的卫士。
只是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的黑色长裙的女人。
沐瑶。
她就那么走出来了。
没有带一个护卫,手里也没有任何武器。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惨烈的战场,只是微微仰起头,似乎有些不适应外面的光线,眯了眯眼。
她的出现,突兀得象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上,一滴不该存在的清水。
离她最近的几个正在厮杀的叛军,动作猛地一滞。
他们看着这个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的女人,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这股诡异的停顿,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喊杀声,由近及远,一层层地弱了下去。
正在浴血奋战的庞万里,也感受到了这股变化。
他一刀劈翻面前的敌人,猛地回头,正好看见沐瑶那孑然独立的身影。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过短短十数息的工夫,原本喧嚣到极致的战场,竟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纤细的身影之上。
沐瑶终于适应了光线。
她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神情各异的叛军,扫过那些伤痕累累的禁军,最后,落在了远处屋顶上,那个因为震惊而忘了呼喊的周云龙身上。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无恐惧,也无愤怒。
只有一种被打扰了清净的、显而易见的不耐。
她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战场上,清淅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吵死了。”
三个字。
平淡,冰冷,象是在斥责一群不懂事的顽童。
周云龙已经疯了。
他站在酒楼的屋顶上,看着那个从工坊里走出来的女人,看着那片因她一人而陷入死寂的战场,一种被戏耍的羞辱感,压过了所有的理智。
他眼珠通红,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咆哮喷溅出来。
“怕什么!她就一个人!一个娘们!”
“杀了她!谁杀了她,官升三级!赏金万两!老子说的!”
他象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用最原始的欲望,驱使着身下那群同样疯狂的鬣狗。
重赏之下,那短暂的死寂被撕碎。
最前排的几个泼皮眼中重新燃起贪婪的火光,他们对视一眼,发出一声怪叫,挥舞着手里的菜刀和木棍,再次冲了上去。
一个动了,便带动了一片。
刚刚止歇的浪潮,以更汹涌的姿态,朝着沐瑶那纤细的身影席卷而去。
庞万里目眦欲裂,提刀便要回援,却被三五个不要命的家奴死死缠住。
沐渊亭在议事厅的窗边,心跳几乎停滞。
然而,置身于风暴中心的沐瑶,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她只是抬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