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地上前行礼。一青衣女官道:“奴婢等恭迎太子妃殿下回宫,娘娘千岁金安。”
这就是李元祁说的给她安排的那些人了?
文简只大略地扫了一眼,淡声叫起,步入殿中。
转过屏风,靠北墙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榻,榻身嵌有螺钿,拼成了龙凤呈祥的纹样,湖绡床帐上绣着百子千孙图……
文简是看出来他们皇室有多盼子嗣了,可光在她这使劲,没用。
她拈起绡纱一角,吩咐道:“太热闹了,换个素净点的。”
夏萤应声指挥人上前摘取。
两名宫女过来,动作轻柔地为文简解下外衫,另有宫女取水来为她净手净面。
一群宫人都是训练有素,低眉顺目,动作极为小心谨慎。
文简觉得这宜春宫日后毕竟算得上是她的“根据地”,相处不必如此拘谨。
她看了眼为她端来参茶的宫女,小宫女接触到她的目光,带着几分畏缩地垂下头。
文简放缓了声音,温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闻言,竟像是受了极大惊吓,猛地跪伏在地,将头深深埋下,肩膀微微发抖。
那名身着青色女官服饰、气质沉静的宫女见状,上前来屈膝行礼,平和地代为回答:“回娘娘的话,她们或聋或哑,无法应答娘娘垂询。这宫女叫小玲,早前因为多话得罪了吴大监,被宫中赐了哑。辗转被分配到了东宫。”
她伸手抬起小玲的头,使之面向文简,小玲张开嘴,烛光清晰地照出她空洞的口腔——没有舌头!
文简心中猛地一凛,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
她想起了李元祁那句“他们都信得过”。原来所谓的“信得过”,竟是这般?
她面上不动声色,可先前因回到东宫而略微放松的心情,此刻已荡然无存。
其余的宫女内侍依旧沉默而高效地服侍着,动作规矩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可文简却再也感觉不到半分舒适,只觉如芒在背。
夏萤显然也没想到,惊骇半晌后,小声问那青衣女官:“这位姐姐如何称呼?此处……莫非只有姐姐一人是、是全人?”
那青衣女官态度不卑不亢,再次屈膝,声音依旧温和:“奴婢楚涵,奉太子殿下令,暂领宜春宫诸事,并统辖此间宫人,侍奉娘娘起居。自今日起,奴婢便是娘娘的婢女,娘娘欲如何称呼,但请赐名便是。”
夏萤闻言,惊讶地掩住嘴:“您……您就是那位楚掌正?”
楚涵浅浅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过去确是掌正之职,如今,奴婢只是宜春宫的宫女罢了。”
闻言,文简不由侧目,仔细打量起这位楚涵。
她约莫只有二十出头年纪,容貌清秀,算不上绝色,但眉目间自有一股沉静书卷气,行事沉稳,举止得体,显然受过极好的教养与训练。
掌正女官,掌监督、检举,纠察推罚,是东宫的“纪检科长”,实权派,本该最是心腹。
李元祁竟将这样一位重要女官派来给她?
楚涵似是感受到文简的目光,笑道:“想来是奴婢的性格能力都不足以胜任掌正之职,倒是侍奉人还算妥帖,太子殿下才放心遣奴婢来娘娘这里。”
文简笑了笑,只道:“有劳了。”
接下来的沐浴流程,在一种异样的沉默中进行。
巨大的柏木浴桶中热气氤氲,洒满了各色花瓣与香料。
文简褪去衣衫,踏入温热的水中。
楚涵亲自在一旁伺候,动作轻柔专业,调试水温,添加香露,为她梳理长发,每一处都照顾得恰到好处,既不逾越,也不疏漏。
夏萤起初还有些戒备,但见楚涵态度真诚,手法娴熟,很快便与她低声交谈起来,眼见着对其越来越喜欢与信赖。
“娘娘,”夏萤一边为文简擦头发,一边笑着回头,“涵姐姐真好,您给她赐个新名字吧?就像当初给奴婢取名夏萤一样!要不叫春涵?”
楚涵也抬眸望向文简,眼中虽无夏萤那般纯粹的期待与喜悦,却也是温和顺从的,静候她的决定。
文简靠在桶壁上,温热的水流稍稍驱散了心中的寒意与四肢的疲惫。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夏萤:“夏萤,你还记得自己从前叫什么名字吗?”
夏萤被她问得一怔,随即道:“从前奴婢叫秋思。后来因为做事还算细心,被娘娘您提拔到身边,才赐名夏萤,成了‘夏’字辈的宫女。”
文简哑然失笑:“我是问父母给你取的本名叫什么。”
夏萤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过了一会儿,摇头道:“娘娘,奴婢不记得了。”
文简心下了然,并未再多问。她转向楚涵,沉吟片刻,道:“‘楚涵’二字便很好,是哪个涵?”
楚涵道:“回娘娘,是‘江涵秋影雁初飞’的涵。”
文简有些意外,略一挑眉道:“仍叫楚涵吧。”
楚涵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动容,她屈膝深深一拜:“奴婢楚涵,谢娘娘恩典。”
文简受了这一礼,自浴桶中起身,遣退了楚涵和宫人,只留夏萤在内殿为她伤口换药。
过了会儿,一名内侍未经通传,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对着文简和夏萤“啊啊”地急切比划着手势,满脸焦急。
夏萤看得一头雾水,急得跺脚:“哎呦!这比划的是什么呀?真是急死个人了!涵姐姐呢?”
外间,一道女子硬邦邦的声音骤然响起,穿透殿门:
“奴婢张玉媛,请见太子妃殿下!”
夏萤一愣,茫然道:“谁?”
文简却立刻辨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那个在禁苑行宫,对她步步紧逼、油盐不进的张掌书!
她拿起楚涵早备下的软绸寝衣随意披上,如瀑青丝披散在肩头。
略作整理后,这才从容不迫地扬声道:
“张掌书,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