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嘴角微翘,看着这一大家子。
而后好整以暇地拉过一张椅子,在大堂中央坐下,翘起二郎腿,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他随手从旁边桌上捞过一个还没撤下去的茶壶,给自己斟了半杯凉透的茶水,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眼神平静地看着宁家几人上蹿下跳。
宁万坤见苏墨这般作态,只当他是个普通管事的在硬撑场面,气焰更盛。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摆出长辈的架子,可惜那身破旧长衫和蜡黄的脸色实在撑不起什么威严。
“哼,有些人啊,就是狗眼看人低!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宁家是什么门第。”
“我家芸娘,那可是知书达理、容貌出众的官家小姐出身!虽然后来家道中落,暂居在我这叔叔家里,但那也是金枝玉叶般的人儿。”
“如今更是跟了苏解元,那是何等福分?苏解元少年英才,诗魁之名响彻大虞,将来必定是阁老宰相的材料。”
“我们作为芸娘的娘家人,那就是苏解元的正经长辈!在这自家产业里吃顿饭,倒被些不开眼的下人当成叫花子一般驱赶,真是岂有此理。”
何巧莲立刻接口,声音尖厉:
“当初芷兰她爹娘遭了难,是谁收留了她?是我们!是我们宁家省吃俭用,收留她,我们对她,那是恩重如山。”
“你们跟我们叫板,算是干到头了。”
大儿子宁纲挺了挺干瘦的胸膛,指着苏墨的鼻子:
“你小子,坐在这里装模作样。”
“等会儿我妹妹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现在,你们恭恭敬敬给我们磕头赔罪,说不定稍后还能在你们东家面前美言几句,让你继续在这酒楼里当个管事”
宁馨儿和宁幼仪也在一旁帮腔,一个说:
“芸娘姐姐最疼我了”
一个说:
“等芸娘姐姐来了,让她把最好的首饰给我”
言语间已经把醉仙楼的产业视作囊中之物,仿佛芸娘是他们的提线木偶,可以任由他们摆布。
苏墨只是微微一笑,又抿了一口凉茶,心里琢磨着:这家人倒是把狗仗人势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苏墨倒是有点好奇,芸娘待会儿会如何应对这群所谓的亲人。
没过多久,赵萍儿领着芸娘从后院走了过来。
芸娘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襦裙,神色匆忙。
一见到芸娘,宁家几人如同饿狼见了肉,瞬间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嘴脸。
“芸娘,我的好干女儿,干娘可算把你盼来了。”
何巧莲第一个扑上去,想要抓住芸娘的手,声音带着夸张的哭腔。
“你再不来,爹娘就要被这些黑心的下人给欺负死了。”
宁万坤也挤上前,老泪纵横的模样:
“芸娘啊,叔叔婶婶好不容易找到你,本想一家人团聚,吃顿安生饭,谁知谁知他们竟如此对待我们啊!”
宁纲、宁馨儿、宁幼仪也七嘴八舌地围上来,诉说着方才的委屈。
芸娘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弄得有些懵,她看着眼前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记忆深处那些并不愉快的往事翻涌上来,脸色微微发白,眼神中流露出为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何巧莲试图拉扯她的手。
宁万坤见芸娘没有立刻表态,以为她心软,更是添油加醋,指着苏墨,声音陡然拔高:
“尤其是这个管事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坐在这个地方大模大样。”
“还口口声声说要报官抓我们,芸娘,这等恶奴,绝不能轻饶,”
芸娘顺着宁万坤手指的方向看去,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悠闲坐着、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年轻男子身上时,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了。
她轻轻拨开围在身边的干亲一家,缓步走到苏墨面前,微微福了一礼,声音轻柔却清晰地唤道:
“相公。”
这一声相公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在宁家几人耳边炸响。
宁万坤脸上的表情僵住了,那挤出来的眼泪还挂在眼角。
何巧莲张着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宁纲举、宁馨儿和宁幼仪更是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整个大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过了好几秒,宁万坤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指着苏墨:
“他他你就是苏墨苏相公?”
苏墨这才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对着芸娘温和一笑,然后才将目光转向呆若木鸡的宁家几人,语气平淡:
“几位方才口口声声说要见我,我现在就站在你们面前,现在芸娘也叫过来了,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
宁家几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刚才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尴尬、惶恐和一丝谄媚。
宁万坤第一个反应过来,脸上堆起近乎卑微的笑容,腰也弯了下去:
“哎哟!原来是苏相公,小老儿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刚才都是误会”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肘偷偷捅了捅旁边的何巧莲。
何巧莲也立刻变脸:
“是啊是啊,苏相公,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们这些乡下人一般见识。”
“我们也是太久没见到芷兰,这才误惊了苏相公你。”
宁纲也赶紧放下手,搓着手,干笑道:
“苏相公,您看这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芸娘就像我们的亲妹妹一样,当初她家道中落,要不是我们接济她,她也不能有今日”
宁馨儿和宁幼仪也连忙附和,话里话外都在强调他们对芸娘的恩情,试图用亲情绑架来化解眼前的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