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至沈云芝耳中,那天夜里便果真似什么都不曾发生。她却不认为这桩事情已经过去了,崔旭那一夜只是不得不收手。
仿佛一场病的时间,天气愈发燥热。
下厨做些应和时令的莲子糕,别有心思的沈云芝借道谢之名去了栖云居。
崔淮正在水榭里弹琴。
林跃引她过去,琴声未止,她步入水榭,安静落座,没有打扰。
沈云芝从前便曾听过崔淮弹琴。
他于琴一事颇有造诣,弹得一手好琴,她同样借学琴之名纠缠过他。
事实上,她从不认为自己能强逼崔淮做任何事,因而无论是教她骑马射箭抑或指点她弹琴,皆被她认作过崔淮对她另眼相看的证明。崔淮内心却只认作拙劣把戏,在后来一并同她算过些无耻的账。
沈云芝视线从那把名贵的琴上移开。
她垂眼盯着手中食盒,直至一曲毕重新抬头,微笑称赞崔淮的琴音绝妙。
这样的恭维之言崔淮听得太多,无疑打动不了他分毫。
他眉眼不动:“先前之事我未帮上什么忙,沈小姐不必郑重道谢。”
沈云芝本便是为崔旭而来。
崔淮主动提及,她求之不得,当即说:“若无殿下,我只怕……总归那日多亏殿下相救。”
话音落下,沈云芝上前把食盒搁在案几一角。她轻声解释:“是莲子糕。”也不掩饰自己和崔骊珠走得亲近,“骊珠说,莲子糕是殿下少有爱吃的糕点。”
“上一回的海棠酥大抵不合殿下口味,是我太疏忽。”
“不怪殿下不愿碰。”
沈云芝之前送来的海棠酥他确实没有碰,但并非因为不合口味。
崔淮没有出声指正沈云芝的话,只是说:“沈小姐,那日便是换作二弟,一样会救你的。”
这一点沈云芝很认同,那日便换作崔泓也不会不救她。
可在崔旭那里,却有天差地别。
崔旭敢在崔泓面前丝毫不留情面地出言讥讽,在崔淮面前根本不敢放肆。
有心无力亦护不住人。
但崔淮提起崔泓又是为何?沈云芝想到崔泓陪崔淮来云溪院探病,以及更早些,崔旭来楚王府那次,崔泓曾出手帮过她,只当崔淮在委婉提醒她可以求助其他人,而非变着法子寻他。
“殿下不一样。”沈云芝声音低了点,语气格外认真。
崔淮看她一眼,自琴案后起身。
他行至水榭临湖之处,看湖面上娇艳的荷花与碧绿的荷叶交映。
凉风阵阵,吹得他身上宽大的衣袍随风微扬。
沈云芝不因崔淮的沉默而心生慌乱。
甚至随他起身,走到他身后低声问:“殿下还是觉得我麻烦了,是吗?”
崔淮否认:“没有。”
身后却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声响,直到有细微的啜泣声响起,仿佛竭力克制,仍未能克制住。
崔淮转过身,视线落在离他仅有一步远的沈云芝身上。她此刻深深埋着头,叫人看不清她表情,只能瞧见她云鬓如雾,发间一支赤金莲花步摇正在微微颤动着。
“抱歉……”
良久,崔淮才又听见她的声音。
哭腔明显,声音发颤,满是逞强的意味。
两个字似艰难出口,也不曾抬起头,便转身疾步朝水榭外走去。
他依旧不理解她为何要哭。
如同之前她在他面前的每一次落泪。
崔淮一直看着沈云芝。
而沈云芝闷头走得几步后,没有听见崔淮的挽留,也没有捕捉到崔淮的脚步声,心下不免懊恼。
若这般离开,今日可谓白浪费功夫。
更要紧的是崔淮全无心软之意,这实在不妙。
沈云芝分神想着,脚下匆匆,步下水榭前几阶木质台阶时,身后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她无法,索性狠狠心,令自己踩中裙摆,人便直直往前栽去,伴随着一声惊叫,下一瞬狼狈摔倒在水榭前。
这一跤跌了沈云芝个七荤八素两眼发黑。
纵然故意摔跤,疼痛也是无比真实。
她不顾形象趴在地上,思及近日种种,只忍不住生出无限委屈。
原本全是假意的眼泪便掺进许多分真情。
崔淮直看得愣怔。
反而林跃听见动静赶至水榭前,惊讶中问:“表小姐可还好?”
沈云芝哭得更厉害了。
林跃又去看崔淮,见崔淮步出水榭,他会意无声退下。
崔淮俯下身不言不语将沈云芝从地上扶起来。
却只来得及瞧一眼她布满泪痕又因恼羞成怒而通红的脸,便被挣开手掌。
沈云芝落荒而逃。
崔淮看着她窘迫无措的背影,轻笑出声。
她发间那支赤金莲花步摇也因这一摔被遗落。
将步摇拾起,崔淮转身回到水榭里,他在桌案前落座,心情不错自顾自斟了杯茶。
……
被崔淮扶起的一刻,沈云芝悄悄松下一口气。
若这样也不能博得崔淮些许怜惜,那前路于她唯有更艰难,好在没那般糟糕。
这一跤虽惨痛,但好在算不得白摔。
沈云芝泪痕满面、发鬓歪斜回到云溪院,衣裙也脏了。
自家小姐原本是去栖云居道谢,回来却这幅模样,秋月又惊又怕,忙不迭追问发生什么事。
沈云芝只道不小心摔了跤,秋月更为吃惊,转而查看她身上伤势,直至确认没有大碍,才命人送来热水、寻了身干净衣裙,服侍她梳妆。
“小姐出门戴的步摇……”
重新替沈云芝绾发时,秋月后知后觉记起自家小姐先前戴了支赤金步摇。
沈云芝微愣,看一看铜镜:“想来是落在栖云居了。”
且多半是她摔那一跤的时候落下的。
东西若落在水榭外,说不得此刻到崔淮手里。
不过,她这会儿不该自己去取。
沈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