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令仪扯了扯嘴角,还没张口,就见孟鼎臣一副恍然大悟:
“为兄还说呢,你一向乖巧懂事,为何那日忤逆了母亲也要留在这里,原来是有别的缘故。”
“不过——”
孟鼎臣眯起眼,不容反驳地继续说:
“你年纪也不小了,依我看,等王老夫人的事料理了,你就收拾收拾,回家嫁人吧。”
孟令仪眨巴眨巴眼,只见孟鼎臣看向赵堂浔的方向,长长叹了一口气,又警告地瞪了自己一眼,然后挥袖离开。
孟令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想起那块绣着太子名字的帕子,以及赵堂浔看向兄长时的神情,长长叹气——
就算她想,奈何某人长歪了啊。
*
回慈庆宫没几日,王老夫人便到了。
徐慧敏来接孟令仪过去的时候,眼睛通红:
“姨祖母年纪大了,整个人瘦的像一根树枝似的,看得我心里好难受。”
孟令仪安慰她:“没事,有我呢,我会尽力的。”
绕进偏殿里,开春的天气,已经暖和起来,这里却窗户大门都紧闭,室内也昏昏沉沉,宫人都说老夫人见不得风,也见不得光。
太子太子妃,赵堂浔,以及四王爷四王妃都在,太子妃和四王妃不似上次瞧见那般疏离,甚至凑在一块,看样子,四王妃在给太子妃讲述王老夫人的病情,一边听,太子妃在一边啜泣。
孟令仪走进来,众人都心中装了事,一时间,竟然没人察觉,只有赵堂浔冷冷地看过来,两人视线交汇,他仿佛有话要对她说,她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许久,他又偏过头,装作无事发生。
“表姐,悬悬来了。”
徐慧敏开口。
孟令仪行礼被太子妃打断,美人落泪,鼻尖和眼角都红红的,太子妃慌乱抹了一把眼泪,拉着孟令仪的手,细细交代她:
“我们找了不少太医,都说瞧不出什么名堂,脉象正常,却无端就是病倒了,你别紧张,该怎么看就怎么看,若是没办法,也不必逞强。”
孟令仪察觉屋里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呼吸也沉重了几分,厚重的帐帘之内,传来老人压抑的呼吸声。
孟令仪点了点头,心有余悸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婢子打起帐帘,露出一张凹陷黄黑的脸,王老夫人微微睁着眼,其中余有一星亮光,脑门上戴着抹额,露出的皮肤像是干枯发皱的树皮。
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道,嘴唇干巴巴的,像是两片叶子。
她又老又小,比赵允文大不了多少,被拢在宽大的床铺之间,那样的死寂。
如果说赵堂浔浑身是血带给她的是触目惊心的心疼,看见王老夫人这幅模样,则是一股无力的无奈。
孟令仪掀开被褥,老人的手腕只有她半个手腕那样粗,她轻轻抬起来,冰凉,枯瘦。
这时,王老夫人却忽然说话了,磕磕巴巴,声音微弱:
“我……我记得你……长……这么大了。”
孟令仪鼻尖一酸,笑着点头:“老夫人,您还记得我呀,我小时候您还逗过我玩呢。”
王老夫人重重地喘息着,呼出几口气,像是笑了。
孟令仪静下心,把指头搭上去。
太子妃只见孟令仪皱着眉,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期期艾艾问:
“悬悬,你看如何?”
孟令仪抿着唇,不知如何开口。
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她不知如何是好,实在是——太奇怪了。
脉象很显然的寒气淤堵,是老人最常出现的症状之一,别说太医院那些能人,就算是一个初学者也能看出来,又何止于拖到这种程度?
这样明晃晃的回答,却又让她不安,太过于简单,倒像是什么陷阱了。
她摇了摇头,俯下身来:“老夫人,我看看您的舌头。”
她掰开老人的嘴,一股腐烂的气味飘散出来,孟令仪忍住皱眉的冲动,观察,和把脉的结论一样。
她不敢掉以轻心,又看了眼下,指甲等等地方,结果都是昭然若揭。
她不敢贸然开口,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有什么闪失,不仅是自己的事,也会牵连孟家,甚至太子。
她想说要不就说自己也看不出来,可是一抬头,就是太子妃和徐慧敏红红的眼睛。
手中握着的那截枯瘦的手动了动,老夫人年迈的眼睛眯着一条缝,问她:
“还……还有得治吗?”
孟令仪嘴唇翕动,那双年迈的眼睛,恍然之间让她想起了自己故去的祖父。即便年事已高,可在临终一刻,眼里依旧是对生的渴望和留恋。
她说不出口高高挂起的漠然拒绝。
孟令仪身体发麻,斟酌着开口:
“之前的太医有开过什么药吗?”
太子妃看向四王妃,四王妃点了点头:“莺儿已经拿过来了,一直在吃这个方子,可是并未有什么好转。”
孟令仪点头,站起来,手腕却被轻轻带了带,那抓着她娇嫩皮肤的苍老骨节,早已失去了拽住她的力气,孟令仪回过头看了一眼,王老太太深深地看着她。
这样的视线,犹如千斤重的石头,沉沉压在她心上,又仿佛一条毒蛇,幽绿的眼睛闪着光,仿佛在质问她的内心,问她曾经继承祖父衣钵之时,是否想过,要因为贪生怕死放弃那原本可能的生机?
她茫然地向外走着,心头盘旋着王老夫人苍老的眼,又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为什么?是她的诊断出了问题吗?之前又怎会没人瞧出来?
她捧着药渣瞧了瞧,是寻常见的化淤驱寒的几味药材,若是一点效果没有,大约是老夫人年纪大,本就吸收不好,这几味药材本就较难吸收,还得循序渐进。
她思索了一下,若是先前吃这些没问题,那她虽说不能说一定治好,至少不会出什么差错:
“我先开上几副方子,按照顺序试一试。”
孟令仪话音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