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起笔墨,正打算写,头顶却飘来一句轻飘飘的声音:
“孟小姐,你真能治?若是没有把握,又何必勉强?”
孟令仪抬头,少年坐在角落里,目光冷冽,话音乍一听是在讥讽,可他看她的目光认真异常,一时之间,她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众人都没料到赵堂浔会开这个口,毕竟平日里他最是好脾气,可今日却阴阳怪气,似乎和孟令仪不对付似的。
“阿浔。”
赵堂洲低低斥责一声:“你今日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赵堂浔避开哥哥的视线,抿唇开口:“哥哥教训的是,是我唐突了。”
一旁的四皇子似乎等的不耐烦了:“快快开方吧。”
孟令仪来不及深思,行云流水写下方子,婢女接过,众人都回去休息,只留太子妃,四王妃,徐慧敏,孟令仪留在此侍候。
不久,药端了上来,太子妃扶起王老太太,徐慧敏用勺子一口一口喂下。
王老太太刚歇下一会,几人正在外边守着,忽然,床帐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嘶哑刺耳,一声接着一声,喘不过气来,伴着长长的呻吟,婢女们慌做一团。
孟令仪手中端着的热茶从她手中掉落,滚烫的茶水浇在她手背上,她也没空顾忌,慌忙冲进里间,在婢子们声声尖叫声中,砰的一声,王老夫人从床上滚落下来——
“祖母!”
女人的尖叫。
孟令仪站在原地,瞳孔缓缓放大,一瞬间,呼吸声无限放大,充斥耳膜,脑袋像是漏了一个洞,风从洞眼中呼啸而过,头晕目眩。
她大概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画面——
王老夫人七窍流血,趴在地上,一点点挣扎着蠕动着朝她爬过来,那双枯骨一般的手上沾满鲜血,她抬起的头上,白发如同银屑,白的空洞,脸上两个凹陷的眼窝只有一片血红。
她张着嘴,声音嘶哑,可孟令仪依旧从口型判断出,她在说:
“救我。”
周围人在尖叫,在奔跑,似乎有人在抓着她的袖子,有人用指头指着她,混乱不堪。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在看什么,那一段时间的记忆似乎成为空白,只有恐怖的场景在眼前一遍遍浮现。
最后,她的肩膀被人抵住,有人按住她跪下来,有人问她问题,她记不清是什么。
*
“殿下,出事了!”
百川闯进来,赵堂浔手中的笔罕见地没拿稳,笔画蹭开,墨迹晕染。
“王老夫人忽然暴毙,死相……很是惨烈。四皇子要把太子殿下问罪,直言是太子殿下指使,都御史已经来了,孟大人也在,太子殿下让您过去帮太子妃安顿老夫人后事。”
赵堂浔缓了缓,眉目微动,半晌,忽然问:“……哥哥此刻在哪?”
“殿下和四殿下都进宫了。”
百川站起来,过来推他。
赵堂浔眉目沉沉,忽然又问了一句:
“她呢?”
百川呆楞:“谁?”
“……孟令仪。”
百川答:“刑部要拿孟小姐入狱审问,孟大人不同意,此刻还在争执。”
赵堂浔缓缓点头。
他要去帮嫂嫂,本不该经过那里的。
他厌恶多管闲事的人,自己也从不愿干涉旁人的选择,今日,他早知此事有诈,他也应当高高挂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
可他实在是受不了她。明明那么不对劲,明明她也没有蠢到什么都没有察觉,可她偏偏还是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地去拯救别人,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她自己非要如此,他本不该干涉,况且一个总是对自己纠缠不休还动机不明的人,要是就此消失,他应该乐见其成。
他本应如此。
可一切,却像是那一根弦拨错了一样。
他先是自找没趣提点她,又在现在莫名其妙关心她的遭遇。
他心里烦躁不安,仿佛一口气出不去似的,烦她多管闲事,烦她自作聪明,更烦自己,为何要把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从何时起,他竟然在乎除哥哥之外旁人的安危?
直到他到了门口,大殿中央,跪着的少女双目无神,失去了往日的活力,那张天天在他面前招惹他生气的脸蛋上布满无措的,恐惧的泪珠。她雪白细腻的肌肤变得红润,往日奕奕神采的眸子闪烁着慌乱,皮肤上一片润泽的水光,那一颗颗透明的珠子挂在她鼻尖上,下巴上,滴到她的裙摆。
孟令仪在哭。
他离她很远,但他视力极好,能够看清她轻轻翕动的鼻翼,看清她每一颗泪珠。
方才不安的烦躁在一瞬间,似乎被这泪珠海浪一样抚平,又翻涌着酿成一股酸酸涩涩的痛楚。
赵堂浔皱起眉,漆黑的眼珠里流露出一丝不解——
她为何要哭?
他曾记得,那日她坐在他床前,口中虚伪地说着她心疼他,那时,她的泪珠也如此不争气地落下。他见过不少人的泪水,他厌恶眼泪,这是世上最无用最徒劳的东西,有人在他的刀下哭着求饶,有人在临死之前悔不当初,泣涕涟涟,那些泪水,为悔恨,为不甘,为遗憾,为怨恨。
可他却在看到她的泪珠时,反复揣摩她口中所谓的“心疼”二字,缓缓觉出一丝无措来。
她曾经为了给他治病,想要他好起来,哪怕他一次次警告威胁,也固执地留下来;而如今,她明知不对劲,却也义无反顾地要拯救别人。
她曾告诉他,她这样对他好,是因为她想要行医救人,他当时不信,可如今,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对谁都这样自以为是的好,她的眼泪可以为任何人而流,不过是同情,是为了成全她那颗乐善好施的心。
他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冲上前,抹掉她脸上的水珠,要她再度笑起来,要她别再管旁人的闲事。
他要她从此只为她笑,他要她只为他哭。
少年眼里偏执的怨念酝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