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茫然和撕裂感攫住了石婶。怀中的婴儿,是翠婶用命换回来的骨血,此刻正发出生的啼哭。可这啼哭如此冰冷诡异,悬浮的血珠魔气森森。而翠婶,这个泼辣能干、刀子嘴豆腐心的姐妹,就躺在旁边,身体已经僵硬。
“翠儿…翠儿啊…” 石婶哽咽着,泪水滴落在冰冷的襁褓上,迅速凝结成细小的冰珠。“娃…娃好像…活过来了…你听见了吗?他哭了…” 她对着翠婶的遗体喃喃低语,声音破碎不堪。
她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翠婶冰冷僵硬的脸颊,试图合上那双不肯瞑目的眼睛,却怎么也合不上。看着翠婶身上那件沾满泥污、被冻毒和寒气侵蚀得破烂不堪的粗布棉袄,石婶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
“不能…不能让你这样走…翠儿…” 石婶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强行止住汹涌的泪水。她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放在灶台旁尚有余温的角落里,用几块破布仔细围好。然后,她站起身,踉跄着走向角落那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那是翠婶的嫁妆箱子,里面珍藏着翠婶压箱底的宝贝——一套从未舍得穿过的、用染成红色的粗麻布缝制、衣襟袖口用金线(实则是染黄的鹿筋)绣着缠枝花纹的嫁衣。
石婶颤抖着手打开箱子,一股淡淡的樟脑和旧布的味道飘散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套折叠整齐、虽然粗糙却寄托着少女时代所有美好憧憬的红色嫁衣捧了出来。红布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但那金色的缠枝花纹依旧倔强地闪烁着微光。
她回到翠婶的遗体旁,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她用冻僵的手指,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解开翠婶身上那件肮脏破烂的棉袄。非遗细节:盘龙扣——一种用坚韧的兽筋或树皮纤维搓成细绳,再以特殊手法盘绕、打结形成的古老绳扣,结实不易散开,常用来固定猎装或重要衣物),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当翠婶僵硬的身体完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时,石婶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拿起那件红色的嫁衣,如同进行一场最神圣的仪式,无比轻柔、无比珍重地,为翠婶换上。她将翠婶僵硬的手臂套进袖管,将衣襟仔细地掩好,系上嫁衣本身的盘龙扣。最后,她轻轻抚平嫁衣上的褶皱,将翠婶散乱的头发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拢在耳后。
换上了嫁衣的翠婶,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虽然脸色青灰,身体僵硬,但那抹粗糙的红色和金线纹饰,却仿佛驱散了一丝死亡的阴冷,为她保留了一份属于生者的、最后的体面与尊严。石婶看着这一幕,肝肠寸断。她抱起襁褓,襁褓里的婴儿依旧在发出断断续续、冰冷微弱的啼哭。她看看穿着嫁衣的翠婶,又看看怀中诡异啼哭的婴儿,巨大的悲恸和荒诞感让她几乎崩溃。人比死人重,死人比活人冷…可这活着的,咋比死了的还让人心头发寒?”抱着冰冷的婴儿,跪在穿着嫁衣的翠婶身边,如同守着两座命运迥异却同样令人心碎的墓碑。屋外,死眸的凝视穿透石墙,带来无尽的寒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
“…混…沌…纳…咒…衍…玄…黄…”
“…道…纹…烙…体…万…劫…始…”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耗尽了她残存的生命之火,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沟通天地的韵律。
趴在冰冷泥地上的小石头,身体也在这韵律中,猛地一震!他丹田深处,那缓缓旋转的灰蒙蒙混沌旋涡,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烙铁,旋转的速度骤然飙升!旋涡中心那微弱的吸力瞬间增强了数倍,变得如同一个小小的黑洞!
“呃啊——!” 昏迷中的小石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如同野兽濒死的低吼!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弹动起来!背部肩胛、手臂、甚至脖颈处的皮肤下,一道道更加清晰、更加繁复的灰暗道纹如同活物般疯狂地闪现、流转、隐没!每一次闪现,都带来一阵筋骨被强行撕裂又重组的剧痛!那纹路扭曲而古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混沌气息,仿佛要将他的血肉骨骼都镌刻上属于混沌的印记!
更诡异的是,当他体表道纹剧烈闪现的瞬间,以他身体为中心,周围尺许范围内的空间光线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不可察的扭曲和迟滞!仿佛连光线都被那混沌的道韵所影响、吞噬!茅屋角落里,几根散落的干草无风自动,诡异地朝着小石头趴伏的方向微微倾斜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盘转得再快,磨出来的也是粉…是粉就能捏成新的饼,还是粉终归是粉?”混沌之力是在重塑他的躯体,还是在将他彻底碾碎、化为混沌本身的一部分?无人知晓。婆婆的呓语如同古老的咒言,小石头身体的异变如同混沌的熔炉,在死眸的凝视下,进行着一场无人见证的、痛苦而神秘的蜕变。
---
村口,荆棘火墙的暗红火焰已经明显减弱,火苗变得稀疏,只剩下零星的炭火在尖刺间明灭,吐出最后几缕无力的黑烟。浓雾更加厚重,几乎要贴着地面流淌。那两盏悬浮在浓雾深处的幽蓝巨眸,依旧冰冷地俯瞰着石村,如同神只审视着待宰的祭品。一种低沉、混乱、仿佛无数亡魂在深渊底部窃窃私语的呢喃声,开始随着浓雾的流动,若有若无地飘荡过来,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啃噬着他们仅存的勇气。
石叔拄着那柄流淌着暗红微光、沾染了血黍酒气的石斧,如同界桩旁一尊染血的石雕。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浓雾深处那两盏巨眸,牙龈因为过度咬合而渗出血丝,混合着口中的铁锈味。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呢喃声每清晰一分,身后妇孺们压抑的啜泣和颤抖就加剧一分。铁牛等猎户虽然涂抹了血黍酒,兵器上流淌着微光,但握着武器的手,依旧在微微颤抖,眼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石叔没有回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熄了,就用骨头接着烧!石村人的骨头,够它烧到天亮!” 他猛地举起石斧,斧刃上的暗红微光在渐弱的火光和浓雾中显得格外刺眼,如同最后一点倔强燃烧的血色星辰。“都给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