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清理出能上台面的折子,抱至窗边的紫檀炕榻。婢女送来茶点,铺两个绣有金蟒的软枕,方便洛嫣倚靠。
崔无恙轻声:“印有蛇纹戳记的,表示是搜集来的传闻;印有莲花戳记的,则说明已经查实。”
洛嫣听罢,专程倒回去瞧封皮,见有朵藤黄色莲花,当即讶异得从头重新看了一遍。
折子上说道,上官公子于成婚头年失忆,月余后回归,但次年出了件更加骇人的事一一襁褓中的长子被妖女掳了去。她一颗心跟着揪起:“后来找到了吗?”
崔无恙顺着葱白指尖扫了眼,摇摇头:“孟菁心狠手辣,她建立的揽月楼又以杀人为业,凶多吉少。”
他告诉洛嫣,之所以能从说书先生口中听闻前半段,盖因孟菁自行将此事大肆宣扬,闹得人尽皆知。
“你瞧。"他摊开另一折子,“孟菁十年前还曾出现在君老夫人寿宴,称早已将那孩子扔入狼群,亲眼看着他被一口一口分食。”洛嫣目露不忍,崔无恙忙安抚:“陈年旧事,妹妹何需伤神。况且长子失踪之时,上官夫人正怀有身孕,新的生命总能令人忘记哀愁。”她循声抬眸,看向神采飞扬的少年。日后他将亲手杀死孟菁,上半部书里最大的反派。
崔无恙温柔回望,笑问:“你可知是谁救了你?”“上官家?”
“对。"他眼中隐隐生泪,动容道,“上官伯伯亲自来京,将你尚在人世的消息送与我。”
只可惜江湖与朝廷隔着无形屏障,几位世家听信后连夜赶去沧溪,仍晚了一步。唯有洛家独女被藏匿在水缸,安全无虞。洛嫣心道,原身其实已经溺死,是系统的力量拉她入书,才重新“活"了过来。
诚如崔无恙所言,折子上写的是十五年前的旧闻,洛嫣倒更好奇他。论相貌,他属于俊朗类型,身量似与祝昀相近,但气质温润。性情么,短暂相处下来很具亲和力,就是不清楚武功如何。崔无恙同样也在打量。
翻阅折子时,洛嫣露出一截雪白手腕,其上戴了宽边银镯,比起首饰更像暗器。
对此,洛嫣无意隐瞒,反而起了蹭机缘的心思,主动道:“郎中说我先天不足,虽不能习武,可以练练弓弩增强体质。这镯子里藏了细针,平日用来玩的,很是轻便。”
他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为找到共同话题而长长舒气:“妹妹既对江湖事感兴趣,等用了午膳若还不嫌累,我带你去练武场。”“好,不过我想先寄封信回临川。“怕崔无恙再提接人的事,她声明,“只是报平安。”
饶是如此,崔无恙心底依旧生出酸意,直视她的眼睛:“我当初应该坚持将你接过来,如今,你对旁人远比我亲近。”洛嫣努努嘴,打听:“旁人?”
“自然是一直照料你的贾姑。”他坦言,“我听闻你唤她祖母。”她咬了咬唇,似是斟酌说辞,可惜好半响只憋出一句:“这样啊。”见她不再故作镇定,流露出私底下才有的鲜活神情,崔无恙低笑道:“不逗你了,好好写信,我稍后再过来。”
大
半个时辰前,清源村。
洛嫣睁眼的刹那不自觉朝热源拱了拱,彼此本就亲密交叠,指腹更是险险擦过祝昀脐下三寸,是以他顷刻间苏醒。
只不过,他发现洛嫣有意放轻呼吸,干脆闭目装睡。祝昀五感超群,不难察觉到少女的目光在身上流连,一时摸不透她这是做了噩梦,抑或在考虑向他坦白。
他对洛嫣一向非常耐心,便静静等着,直至绵软手掌撑上腰腹,带来撩人痒意。很快,锁骨处又被她轻咬,力度堪称可爱。要不要睁眼吓吓她呢?
祝昀唇角无声上扬,随即意识到手臂自然垂落在她身侧,位置微妙,掌心更是几乎包裹住她。
他紧了紧牙关,克制住想拢起来狠狠蹂躏的冲动,却因此错过了询问时机,只好继续闭目,任洛嫣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待她一走,祝昀坐起身,指腹抚上锁骨,察觉不曾留下齿印有些许的遗憾。再垂眸看向由半敞变为大敞的中衣,忆起了洛嫣娇蛮的模样一一昨夜,某人分明睡熟了,小手却摸索着要探入他衣襟之内,仿佛唯有肌肤相贴才能舒适。
祝昀自然不允,张臂禁锢住她,可她眉心轻蹙,好不委屈地蹭起他的胸膛。若非在她耳畔说了几句狠话犹不见人醒来,他当真以为洛嫣是在装睡。他扯了扯唇,又莫名想到方才掌下浑圆的弧度,喉头霎时干涩。从前单纯想与她待在一处,听她碎碎念,闻见她的气息。后来年岁增长,彼此身形出现了明显变化,想忽视也难,甚至会被不自觉地吸引。洛嫣成为了一抹极致的颜色。
尤其,客栈里无意促成的亲吻,将他潜藏的、无比陌生的欲念勾了出来。想要更多,想要更用力,
想要她哭得眼尾泅红。
具体如何做,祝昀倒是十分迷茫。他翻过药典,并无记载,也许该去镇上买些新书?
但,片刻温存彻底消弭了读信时感到的背叛。他甚至想,倘若洛嫣以此种方式道歉,他愿意原谅。毕竞她曾经历过灭门惨案,心事重一些又有何妨?
身为夫君,要学会包容。
祝昀愉悦检讨一番,决定与她和解。
而帐子里仍残留着少女的香气,他鬼使神差地闭目,轻轻嗅了嗅。随着视野陷入黑暗,耳畔响起洛嫣清甜的嗓音,依赖地唤:“阿昀,阿昀,阿昀。亲吻时的快意,洛嫣动情的神色,种种细节越发清晰。血液“轰"地朝下涌去。
祝昀被陌生的反应惊住,他猝然睁眼,乌黑瞳孔茫然盯了几息,似乎明白什么,带着慌张起身。
冬日的冷风灌入,许久后,燥热终于平息,天际也透出光亮。他擦了擦额角虚汗,决意出门晨练,将满身精力消耗。途经洛嫣房间,如往常般侧耳听了听,以为会听见少女平稳的呼吸,可今日静得出奇。
祝昀脸色骤变,一把推开门,见帐内空空如也,信件已不在原处,甚至他送的木剑、暗器还有几支发簪都消失了。
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