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人闻言一怔，面面相觑。
“属下并未见公主殿下离开寝殿，且陛下吩咐过，命我等护住殿下，绝不准殿下离开承明殿。”
景云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你们是怎么值夜的！这么大的动静，竞也听不见！趁现在赶快去写遗书寄回家中吧！”
说罢，不待两人开口，他便疾步离去。
子时，月光被密云遮住，湖水簌簌的漾着。沈知柔将披风裹紧了些，望着湖面平复着内心的余悸。面前的湖不再是被御花园的白玉栏圈住的，头顶上的天也不再是被琉璃瓦禁住的。
她真的离开宫里了，这次若能彻底远离长安，她此生都不会再迈进长安一步。
一艘漕船在水面晃荡着，满面沟壑的老管家从甲板上坡着脚走向他们。“公子，快上船吧。”
魏九昭点了点头，轻挽上沈知柔的袖角走向湖边。“公主莫怕，他是臣除了父母以外最亲近的人，不会出卖我们。”沈知柔有些胆怯地点了点头，提裙迈上了甲板。暮色浸着湖面，乌篷内的烛火"噼啪"跳动着，将人影晃的修长。木桌上凝着一层薄垢，沈知柔拿起绢帕拭了拭，冲身旁的魏九昭道：“大人，诏狱那种地方，怎会有密道？你是…你是如何知晓的？”魏九昭将袖口处的碎叶拂去，坐在她身侧道：“诏狱里一共有几条铁鞭，臣都能记得一清二楚。连谢家家中都要暗修密道用来保命，更何况天家？”“若真一朝宫变，总得留个能活命的退路。”他抬手指了指对岸的密林：“等下了船，穿过那片林子，再走一段水路，便是广陵旁的北余镇，那镇上偏僻，追兵一时半会找不见，即便追来了，臣也绝不会让他们找到公主。”
沈知柔眼睫垂落下来，在杏眼下投出片片阴影。她这个假公主当得，所知之事恐比宫中内侍犹有不及，真是可悲又可笑。沉默半晌后，她开口道：“可是大人自请去广陵镇守，若沈寂发现是你带我离了宫，会不会…
“不会。”
魏九昭打断她，声音染上几分幽沉。
“臣到了广陵郡，便会以抱病为由避开当地官员。陛下若是发现了，找到臣也无妨。”
“臣在边关曾救过陛下的命，先皇后赏了臣她的贴身玉佩，惹上杀身之罪时，可抵项上人头。他不会杀臣的。”
他倚在甲板旁，声音温柔似水，昏黄的纸灯映在他清冷的侧脸上，似一块奢醉暖玉。
沈知柔抬眼看向他清凝的眉眼，心跳快了一瞬。“江遇，多谢你，认识你真好。”
舟楫在湖面晕出道道水痕，每过一刻钟，就离长安更远一些。快一些，再快一些。
永远不要让沈寂再寻到她。
离了宫后该如何度日，她还尚且不知，但她有手有脚，断不至于白白饿毙。只要再也不用看见他，怎样都好。
大大大
香烟细细一缕，在空气中凝成淡白的香篆，散发出清苦而沉静的气息。青灯忽明忽暗，沈寂斜倚在桌案上，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李德顺将幕帘放下，躬身道：“陛下，这庙是当年太皇太后在世时捐赠金银而建的。您不愿住刺史府，此处倒也安静，正好合您的性子。且这里离鹤梁城郡也远，郡里时疫闹的厉害，恐伤您龙体安康。”“行了，朕没那么矫情。丹阳的赋税纰漏和时疫闹得更凶，还有几日能到丹阳？”
“回陛下的话，随行的李将军说，此处到丹阳，至少还要十日有余。”“知道了，下去吧。”
沈寂睁开眼，拿起茶盏向唇边递去。
他垂眸看向案上的胭脂盒，心下阵阵滞涩。他已经有四五日没见到她了，这几日里，每过一刻钟，他都觉得无比煎熬。沈寂将胭脂盒移到自己面前，打开瓷盖瞧了瞧里面的水粉。听说这是鹤梁当地特有的胭脂膏，连长安都寻不到，他听见叫卖，便让李德顺去买了下来。
他对女子的这些胭脂水粉一向不懂，但这东西若长安真寻不来，他带回去给她，她一定欢喜。
此刻静下来，脑海里全是她的音容笑语。
才离开她几日，他便已难耐至极…
头痛得难眠，他将案上的经书随手翻开，上面的梵文墨色沉凝着一一天道福善祸淫。（1）
业力可转，但终不可逃。（2）
“什么疯疯癫癫的书。”
沈寂将经书掷在一旁，兴味索然的拿起茶盏在手心里转着。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德顺气喘吁吁地迈过木槛，拂尘从手中跌落。
“陛下，禀陛下，不…不好了，出…出事了。”沈寂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模样，不耐道：“有话好好说，再磕磕绊绊地，朕将你舌头拔了。”
“陛下，宫里差人急报，公主殿下不见了，景云大人带人将宫里各处都寻遍了，都未能找见公主。”
沈寂手指一顿，眸色霎时阴冷了起来。
“殿外那么多人守着，你在跟朕开玩笑？”“奴才，奴才不敢…此事千真万确。”
李德顺将头抵在冰凉的青石地上，迟迟不敢起身。头顶上的茶盏被摔碎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在了他身上，死寂的卧房内响起了刺耳的破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