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小校被周昶的脸色吓得一哆嗦,头埋得更低,嗫嚅道:
“说…说是要面见大老爷…有要事禀报…”
“哼!”
周昶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目光锐利如刀,冷冷道:
“陈通若是力战不屈,护着残兵退至城下,本官自当开城相迎。但树山小营未闻金鼓,倾刻易帜,此刻他又孤身出现在拱斗门,不是降贼又是什么?!
见他做甚?!念在他往日守城有功,让他速速离去!否则”
周昶猛地拂袖,再次转身面向树山方向,不想让属下看到自己眼中的动摇和慌乱。
“他若不走,便乱箭射死!”最后几个字,带着森然的杀意。
噗通!
周昶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膝盖重重砸在城砖上的声音。紧接着,噗通之声接连响起。竟有十数名中低层军官和周围的守卒跪倒在地。
“大老爷开恩!”
“陈千户力战贼军,若不是——也是迫不得已啊!”
“求大老爷网开一面!
陈通能独当一面,镇守树山小营,能力和忠诚,守军上下有目共睹,之前一战而败,连带着小营失守,对所有人的心理冲击巨大。
扪心自问,换了自己在那种绝境下,面对敌骑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又能做得比陈通好多少?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庐江守军的表现虽然远胜无为、巢县等地守军,但红旗营和“彭祖家”也明显不一样,谁都不敢保证自己在这样的敌人手中不失手,这一跪,既是为陈通求情,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周昶背对着众人,身体微微一僵。
树山小营失陷,这一仗就已经悬了,敌军又派陈通回来动摇军心,众将士若皆无死守之志,仅凭他周昶一人,又如何能挽狂澜于既倒?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全身,周昶缓缓转过身,看着跪了一地的部属,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都…起来吧。本官便去看看,咱们这位‘陈千户’,究竟有何话说。”
说罢,周昶不再看众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径自向北城墙走去。
拱斗门下。
陈通看到城头一处垛口牌堵打开,周昶的身影出现在城垛之后,心头一紧,连忙跪下。
“罪将陈通,拜见大老爷!”
周昶俯视着城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眼神冰冷,语气更是没有丝毫温度。
“陈通!本官念你往日有功,已开恩不追究你失陷树山之责,亦不为难你家小。你也莫要让本官为难,速速离去!否则,军法无情!”
到了这份上,陈通早已经没有了退路,眼神中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声音悲怆而洪亮。
“大老爷!罪将忍辱偷生,冒死回城,绝非为了自己一家老小的安危。实是为我庐江阖城军民的身家性命而来,树山已失,强敌环伺,战则玉石俱焚,降则保全桑梓”
周昶见陈通果然是来劝降,脸色瞬间剧变,怒发冲冠,厉声喝道:
“住口!无耻叛贼,安敢在此妖言惑众!放箭!给本官射死这乱臣贼子!”
周县尹威望极高,几名守卒条件反射之下应声张弓搭箭,弓弦响动,几支羽箭带着破空声射下,箭矢却斜斜插在了陈通身前三四尺远的泥地里。
这几箭,也击碎了周昶的幻想——军心,真的散了!
陈通看着身前兀自颤动的箭矢,非但没有恐惧,反而被激起了血性,猛地站起身,一把扯开自己沾满泥污的衣襟,露出了伤痕累累、肌肉虬结的胸膛。
那上面,刀疤、枪痕、箭创,新旧交错,足有十几处。每一道伤疤,都是为庐江流血的见证!
陈通昂首挺胸,指着自己满是伤疤的胸膛,声如洪钟,字字泣血:
“陈某这两年为守庐江,出生入死,身负创伤一十五处!大老爷,诸位袍泽,你们且睁眼看看,可有哪一道伤疤,是在陈某背后?!
你们要射杀陈某?好!便朝这里射!朝这正面受过十五处创伤的胸膛射。陈某今日便死在这拱斗门下,也要死得堂堂正正。也要让阖城军民看看,陈某的脊梁骨,是直的!”
城头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垛口的呜咽声。刚刚开弓的守卒羞愧得无地自容,默默收起了弓箭。更多的人,看着陈通那满是战创的胸膛,眼框发红,握兵器的手在微微颤斗。
众意难违!
刚才那软弱无力的几箭,已经代表了守军将士的心思。周昶终究不是董昱昆那等以酷刑立威的酷吏。众人若无死战之心,他也不可能用更冷酷的手段去强行弹压、震慑。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对现实的妥协,最终压倒了愤怒。周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沙哑:
“带他上来。”
不多时,陈通被人用绳索系在箩筐中,晃晃悠悠地提上了城墙。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城砖,他环顾四周,看到的是袍泽们复杂难言的目光——有同情,有羞愧,有躲闪,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你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吧。”
周昶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无奈。
陈通刚在城下充了一回铁骨铮铮的硬汉,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着周昶和众多昔日同袍,那些准备好的劝降说辞,却象鱼刺般鲠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知道,此时再多言,反而显得虚伪小人,沉默了一下,陈通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折迭整齐、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潮的纸。
“大老爷,石元帅让罪将将此物,务必亲手转交大老爷过目。”
周昶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早有亲兵上前接过那张纸,躬敬地转呈给他。
周昶展开纸张,上面并非预想中的劝降书信,而是一幅绘制精细的器械结构图,图首还有五个字“吕公交草图”。
只看了一眼,周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