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哪里不知道二人的心思。
他心中早有计较,不卑不亢地抱拳道:
“赵将军明鉴!援救徐州,非是寻常征战,乃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壮举!人多未必有用,须得是真心实意甘愿赴汤蹈火的勇士,方能担此重任!
末将不敢妄言需多少兵马,只请二位将军允准一事:给末将三日时间,允末将深入各营,晓以大义,招募自愿随我出战的将士。能募得多少人,末将便带多少人去,绝不敢多要一兵一卒!”
此言一出,厅中众将神色各异。
赵均用与彭二郎飞快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不屑和一丝如释重负。
招募自愿者?
笑话!
如今的徐州红巾军,连战连败,地盘日蹙,人心早就散了!
连这军议厅中坐着的将领们都没几个敢出城作战,何况底下那些兵卒?让李喜喜去招募?只怕他跑断腿,磨破嘴皮子,能拉出三五百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就算他李喜喜本事通天了!
芝麻李毕竟还没死,彭二郎仍是名义上的“二头领”。这种需要当众拍板,且私下已经达成默契的事情,赵均用很识趣地将“表演权”让给了彭二郎。
彭二郎咳嗽一声,瞬间换上了一副慷慨激昂从善如流的表情,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大声赞道:
“好!李千户豪气干云,忠勇可嘉,本将准了!”
他环视厅中众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将听令!”
厅中将领们哪个不是人精?
听了半天,早就摸清了彭、赵二位将军的真实意图,及对待李喜喜的态度。此刻见彭二郎发话,立刻心领神会,纷纷挺胸抬头,抱拳应诺,声音整齐洪亮,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配合。
“末将在!”
彭二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朗声道:
“自明日起,三日之内!李喜喜千户持本将军令,可自由出入各营,招募自愿随他出战,援救徐州李元帅的勇士!无论其选到何人麾下兵卒,所属将领一律不得阻拦!
若有阳奉阴违,从中作梗者”
他目光骤然转冷,扫过众人。
“休怪俺老彭军法无情!”
“谨遵将军令!”“末将岂敢阻拦!”“李千户尽管挑选便是!”
众将又是一阵乱哄哄却异常响亮的应诺,场面一时间竟显得“群情激奋”。
在一片看似“众志成城”的喧闹声中,这场充斥着算计与敷衍的军议终于落下帷幕。李喜喜面无表情地对着彭二郎和赵均用抱了抱拳,转身大步走出这令人窒息的厅堂。
接下来的两日,李喜喜如同一个孤独的布道者,手持彭二郎的军令,深入宿州城内外各营。
他站在校场上,对着或麻木、或徨恐、或事不关己的士兵们,一遍遍讲述着救援徐州的大义,讲述着唇亡齿寒的道理,讲述着背主之名的沉重。
然而,回应者寥寥无几。
第一日,跑遍数个营盘,嗓子几乎喊哑,最终只有不到五十个老兵或热血未消的青壮站了出来,沉默地聚集到他身后。
面对那些眼神闪铄,明显心动却又顾虑重重的士兵,李喜喜并未像寻常募兵者那样苦口婆心地劝说、利诱。
他只是平静地阐述完道理,便不再多看一眼,转身走向下一个营地。
这种反常的“不争取”,让暗中观察的彭二郎和赵均用心中的不屑更甚。
果然不出所料!
第二日上午,李喜喜依旧重复着昨日的行程,在各营间穿梭。
宿州城内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轻松。
彭二郎在府中悠闲地品着茶,与赵均用谈论着秋粮收割后的“打算”,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看笑话的从容。
他们几乎已经断定,李喜喜折腾到最后,顶多能凑个两三百人,然后要么知难而退,要么带着这点人去送死。无论如何,这个麻烦都快要解决了。
然而,就在午时刚过,日头正毒的时候,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将军府的宁静!
一名东城门守军校尉连滚带爬地冲进府内,脸上满是惊惶和难以置信,声音都变了调:
“报——!报彭将军!赵将军!东东城门急报!”
彭二郎皱了皱眉,放下茶盏,不悦地道:
“何事惊慌?”
那校尉喘着粗气,指着东门方向,语无伦次:
“薛薛总管!他他带着好多兵马,已经到了城下!”
“薛显?!”
赵均用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脸色骤变!
薛显,原本是他麾下的头号骁将!
可自去年跟随石山并肩作战一段时间后,就渐渐与自己离心离德,一直以“防备元军”为由,滞留在灵璧县,自己数次发令召他回宿州,他都置若罔闻。
今日,这厮怎么会突然不请自来,还带着大军兵临城下?!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赵均用,他厉声喝问:
“他带了多少人?来干什么?!”
那校尉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回道:
“看,看阵势,怕是有,有三千多人!薛总管派人在城下喊话,说说是听闻李千户要出兵援救徐州李元帅,他特率灵璧精锐赶来汇合,愿与李千户并肩作战,共赴徐州!”
“什么?!”
“啊?!”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彭二郎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袍角,却浑然不觉。赵均用更是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颤斗地指着门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薛显和李喜喜二人根本不熟,再说,就算前日军议之后,李喜喜立即暗中派人连络薛显,这厮也不可能今日就能兵临城下。
这件事背后,分明有一个与李喜喜、薛显都有交情的阴影,也是彭、赵二人绝对不想面对的人——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