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听着,连连颌首,要不是亲眼所见,她还不信眼前与自己儿子一般大的世子能考虑到如此多细节。
刘义符怕她微末言轻,薛家近千族人,薛辩不一定认得她,要是先将此信传于河东,令其家中长者过目后,薛辩之意如何,不为重。
事情算是交待了,即使策反不成,也不干碍大局。
真要到王镇恶兵临潼关之下之时,薛辩绝然不会南下阻击。
那群老不死的人精,见姚秦大势已去,断不敢螳臂当车。
刘义符贵为豫章世子,言辞谦恭相求,无疑是直中其投刘之意。
北渡奇计,在刘义符脑中,只是初现一座基石。
薛家这根梁木求不得,两岸数千里之地,山林颇多,刘义符自有他法。
两军未交战之前,他还有时间搭建。
刘义符将碗中的菜饭一扫而空,遂起身笑道。
“多谢了。”
待刘义符身影远去后,薛氏轻叹一声道:
“婉儿才与他一般年纪,着实看不出。
赵玄笑道:“人与人敦能相比?”
“她一女儿家喜好弓马,难不成是我之过错?”
赵玄经此一问,苦笑道:“你知我家风尚武,如今天下纷乱,她习武不能建功,但足以自保。
“你家擅弓马部曲千数,护不住一女子?”
赵玄有意无意的向那堆放在屋角的白绫,不再争辩。
“女子三从四德全无,好弓马,那些家郎君见了,怎嫁的出去?往前就是由你惯着,到天水去,谁能管她?”
“你这就无理了,婉儿随我,怎会嫁不出去?”赵玄驳道。
“随你?明明是随我——
大多数老夫老妻都这样,分别相见时如重逢新婚,稍一久,又免不了争斗。
此般现象,在双方门第相差无几的姻缘中极为常见。
薛氏见赵玄不再言语,方才停住了嘴。
可当她刚想将信封收好时,转眼见其封上的字迹,忍不住惊道。
“我—我阿爷的字,尚不能及。”
赵玄见状,微微一笑,未做解释。
薛氏反复看了看,遂来到赵玄身旁,问道:“豫章公可有给世子——"
听此,赵玄神情惊愣,“你与我说这些,竟是-唉,莫要多想。”
“世子有偏用你,打听一下又无妨。”
赵玄鲜有见过薛氏相求,只得坦白说道“世子拜颜主簿为师,这字—-乃其所书。”
薛氏似是对颜延之有所耳闻,但不清淅,她撇开道:“字不打紧,传言道他为麒麟子确是不假,往后继豫章公之基——"
想着想着,薛氏便愈发觉得欢喜。
“你欲攀龙之亲,与那些奸媚上的小人有何分别?”
薛氏要说刘义符仁义有大志诸如此类的话,赵玄定然是赞同的,可要说是为了往后攀龙附凤,
又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你将我与小人相比?我家与你家可差了?
“怎不差?”
“你家伺奉两秦,多任尚书、左右仆射之职,晋军入主关中,怎能例外?”
要比门第,他薛氏在此时或稍逊一筹,但赵氏于两秦而言,不比谢王于晋差多少。
赵氏扎根于天水六百年,君主想要牢牢的掌控关陇,就避不开。
赵玄受不住薛氏碟噗不休,只得退而求其次担保道,
“世子之志向,远不在儿女情长,此事还是待关内平定再谈。”
“如此甚好!”
堂内。
不大不小的案牍之上摆有一本本帐册与三两见底的酒壶。
颜延之一手握笔,另一手握羽,黑墨在麻纸之上游动。
初来乍到的郭行见此一幕,神情不自然起来,他出声问道:“颜公,每一笔钱粮都是记录在册,您酗酒批阅,若是出了差错—"
颜延之放下羽,说道:“我批阅过后,不是由你们再核对一遍,有何差错?”
“是是这般,只是您办的是公事,为官者,应公私分明,若颜公在家中酗酒,属下不会多言,只是在这公署之中——"
郭行说着,又扫向了七八名佐吏一眼,见其作态慵懒,便接着说道:“世子委颜公,委任仆等管前军之钱粮,您应该重视才对。”
语毕,颜延之打量了堂中众人后,出声道:“我知酗酒办公不妥,我自效命于主公至今,已有数载之久,务公时少有纰漏,你言酗酒误事不假,但因人而异。”
处理公务喝酒,已算是颜延之独有,他在江州担任功曹是这般,担任太尉主簿亦是这般,不存在什么故意而为之。
“你随我处事已有数日,若当真延误公事,我自会戒酒。”
颜延之平生唯好酒,不予他饮酒,做起事来反而缓慢。
说句不好听的,酒水就如同兴奋剂一般,乏累时饮上几口,也能提神,特别是这需要全神贯注阅览的钱粮帐册。
“纵使颜公饮酒不误事,可仆等观您作态。”
话到一半,郭行见颜延之面无醉色,雾时无言。
颜延之知晓他本意是好,遂也不计较,双眼再次聚精在纸上。
堂内稍一安静下来,便只有翻动纸张的“挚”声。
正当众人专注于眼下之时,毛修之入内打破了宁静。
“延年呐!主公嘱我之事,刻不容缓。”
毛修之越过两侧,直直走到颜延之身旁,说道:
“世子让我向你讨要钱粮,这修北宫之事,干系我军颜面,若让主公他们见太极殿仍是一片废墟”
几番话下来,颜延之眉眼渐渐皱起,他问道:“世子不是让您先修补屋道,殿宇之事晚些时日开工也无妨。”
毛修之早有预料,他听颜延之一开口,便知师生二人要踢自己这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