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案牍上,铜炉中散出阵阵沉香。
笔锋轻触于淡黄茧纸,婉若游龙般刻画出一字来。
龙眉皓发的老叟手出袖口,将纸张提起,又对了对安旁的蜡黄书封,苦笑轻叹一声。
“数十载功夫,竟不及一孩童,可笑。”
正当老叟自怨自艾时,屋外传来喜声。
“主人,三郎回来了。”
“还有脸回来。”老叟冷哼了一声,“让他到堂中候着。”
“是。”
语毕,老叟又来回看了眼纸张上的‘符”字,嘴中呢喃道:“是以人主贵之,藏以为宝,剖以为符瑞"
老叟摇着头,笑道:“麒麟子,哼哼———"
堂内,薛帛端坐在侧,饮着侍婢刚一浸泡的热茶,冻的微红的鼻耳逐渐恢复如初。
鹤发童颜的薛徽直着腰背,脚步稳慢地来到堂中,他见薛帛面色淡然的喝着茶水,咳嗽了一声。
薛帛看向堂后,当即起身,来到其身旁扶。
“阿爷,快坐。”
见薛帛恭身相迎,薛徽的脸色才好了些。
“你一地太守,归家如此狼狈,可还要祖辈颜面?”
薛帛面受质问,了下,辩解道:“不是您———”
“我让你避晋军锋芒,可让你那般避了?你不看看西房,辩儿岂不比你做得好?!”
自薛懿后,其膝下三子皆有祖号。
大儿子薛恢号北祖。
二子薛雕号南祖。
三子薛兴号西祖。
三个儿子又分为三房,薛徽乃薛堂之孙,薛强则是薛兴之后。
因此,薛帛为南房子弟,薛辩为西房。
表面上是分房,可薛氏不同于其他家遍布天下,执着扎根于河东。
衣冠南渡后,裴氏也有半数人与之南下,如今虽是薛氏一家独大,但裴氏底蕴深厚,发家远比前者早的多,扎根极深,两家联姻者又不在少数,互有帮衬暗斗。
魏国攻下平阳后,族中便也有数名子弟出仕于魏,且皆任河东地方官员。
譬如薛辩之弟薛谥,早年投仕于魏,于栗禅克平阳后,也随之成其属僚,协助治理半壁河东。
两人有着家父薛强在族中威望功绩,又有其魔下的骁勇部曲,一时凌于北、南两房之上。
薛帛弃城而逃,自然是比不了薛辩那样领着部曲辐重慢慢悠悠的北上归家。
而薛帛脾性温良,不比薛辩的骄纵,后者归族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诸如豫章世子躬身相请,以三公之礼待之此类的言语。
族中明事理者听其言,置之一笑,年少‘性情’者听其言,趋之若务。
族虽三分,但同为薛家人,薛帛任河北太守时,也算是杰出子弟,如今归族不如往前,但也无人刻意贬低,也就是薛徽恨其不争。
“阿爷,孙儿也可以似他那般倔傲,可—可孙儿哪有—
话到一半,薛帛不再继言,而是露出为难之色。
听此,薛徽沉默了片刻,随后来到首位,缓缓而坐。
“数百强兵,就能与国相抗不成?辩儿心性骄纵,迟早要闹出事来,他阿父在时,我便常言待薛徽再一次叙说完往事道理后,薛帛方才敢出声道:“阿爷,姚成都死了。”
“我知晓。”
薛徽警了薛帛一眼,摇头叹道:“你此来,是想谈那刘裕之子吧?”
被看穿来意的薛帛习以为常的汕笑道:“四妹在洛阳,好几封信都是由阿爷过目,父亲与孙儿都不曾过目,匈奴堡离平阳不及百里之地,孙儿也是担心”
“你有甚担心?”
薛帛饮了口茶,道: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之事可不少,卸磨杀驴之事亦然。”
薛徽听其言语,似是被气笑了。
“魏国尚在,刘裕便是位临九五,他也断不敢做出此等事来,你整日这般杞人忧天,年过三旬,何时才能成大事?”
受此训诫,薛帛一时哑然,他砸了砸嘴,沉默不敢言。
他回平阳已有近半月之久,之所以到此时来见阿爷,也正是畏其犀利言语。
旁人家祖孙相聚其乐融融,薛帛与薛徽相聚,总是避免不了数落斥责。
薛徽见薛帛神情落寞,遂也缓了下语气,说道:
“话难听,可若你那几个兄弟要能成大器,阿爷也不会对你这般苛刻。”
“孙儿明白。”薛帛木然地颌首应道。
“你明白?”
薛徽叹了口气,又道:“我若让你去投效那麒麟子,你愿否?”
薛帛正举盏饮茶,突儿又将其置于案上,皱眉道:“阿爷不是说过,局势纷乱,让孙儿莫要在此时择主?”
“局势纷乱,乱的是关中,乱的是秦、夏,与魏晋何干?”
“阿爷之意,是要孙儿离河东”
“怎了,你不愿?”
“不愿。”
薛帛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决然相拒。
薛徽见薛帛少有的性逆自己,也不恼怒,而是追问道:
“你瞧不起那总角孩童?”
‘孙儿不愿离乡。”薛帛正色道。
薛徽笑了笑,道:“你怎敢确保关中必失?”
“这麒麟世子有些许仁德武略不假,可孙儿胸无大志,只愿在族中安度后生。”
“混话!!”薛徽猛然起身拍案,怒道:“你三十有六!安度后生?!!老夫要是与你一般年纪,早已带着钱粮部曲择侍良主!!”
薛徽都已备好了钱粮,只待归家,现今后者刚一回来,竟与他说要在族中养老,正值壮年不去闯荡,难不成让他这行将朽木的老骨头闯荡不成?!
“你往日在河北郡混日子我也不怎过问,任你,由你,这孩童有几分他父亲当年的模样,你不趁此时投效,待何时?!”
薛徽比刘裕要大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