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几欲窒息。
浮笙跟随他,踏入了这座渊渟殿最核心、最禁忌的区域。
眼前的景象,即便早有预料,依旧让浮笙的胃部猛地抽搐,一股强烈的呕意直冲喉头。
这里的空间广阔得惊人,顶部到处是冰冷的金属架构,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管道与悬垂的机械臂。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遍布眼前的、数以百计的巨大透明培养皿。
这些培养皿内盈满幽绿色的营养液,浸泡着千奇百怪、形态各异的生物组织。
有的尚且维持着模糊的人形轮廓,肢体却扭曲变形,或粗暴拼接了异种器官,或于皮肤表面绽开诡异的肉瘤与植物脉络;有的则完全呈现出怪物的形态,狰狞可怖,如同浮笙曾在曜青战场上遭遇的丰饶孽物活体样本;还有一些培养皿中,仅有孤零零的、仍在微微搏动的脏器,或是被切割下来的、布满鳞片或甲壳的残肢断臂……
冰冷的光线无情地照射着这些浸泡在液体中的实验成果,在浮笙眼里,这些被亵渎了生命的残骸,静默地陈列于此,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展览。
透明的器皿上扭曲着研究人员戴着厚重口罩的脸庞,犹如恶鬼。
浮笙浑身发冷,她敏锐地在仪器运行的低沉嗡鸣,捕捉到某种生物组织被切割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在这里,无论原来是仙舟人、持明、狐人,还是丰饶民……一切种族界限都被抹去,统统沦为了冰冷的实验材料,成为了通往所谓崇高的道路上,微不足道的、可随意弃置的牺牲品。
凇清张开双臂,如同在展示自己最得意的珍宝馆藏,语气竟然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此地,便是慈怀药王恩赐指引下,潜伏罗浮的药王密传和我们多年的心血。”
他指向一个浸泡着半人半鱼怪物的培养皿:“我等已成功解析并部分复现了人鱼族的水下呼吸之能,只是尚且在打磨稳定性。”
他又指向另一个盛装着不断分泌紫色粘液、形似巨硕妖花的孽物的笼子:“新培育的蚀骨妖花,它的毒液,其腐蚀之烈,足以瞬息融化星槎的轻型装甲。”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聚焦在浮笙身上,那眼神如同在欣赏一件完美的工具:“浮笙小友,你身为生命培育一道上天赋异禀的奇才,对于这些成果,可有高见?”
浮笙只觉周身血液早已冻结,她的胸腔内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恶心与滔天怒火。
岌岌可危的理智告诉她,在这只老谋深算的老家伙面前,强行压抑本能的厌恶与排斥,反而会显得欲盖弥彰。
此刻,曼陀罗那种我行我素、喜怒形于色,却偏偏被容忍甚至倚重的乖僻,给了她作为榜样的启示。
她抬起头,毫不避讳地迎上凇清探究的目光,脸上寻不到半分伪装的赞叹或敬畏,只有毫不掩饰的鄙夷。
她清冽的嗓音在死寂的实验室中清晰地荡开,如同投入粘稠死水中的一颗锐利石子:
“看法?这就是你们鼓吹的成果?”
她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那些扭曲畸形的培养皿,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羞辱的直白:
“简直是野蛮粗鄙,毫无美感与精准可言!能量流转混乱如麻,生命形态的拼接更是毫无逻辑,完全是在暴殄天物!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堆失败品的堆积,彻头彻尾的失败!一塌糊涂的恶心!”
她在赌,对于凇清这般人物而言,只要她展现出的价值足够诱人,只要她能够为他们驱策,那么她骨子里究竟是何种性情,内心藏着怎样的目的与喜恶,他们实则并不在意。
他们需要的,是一柄能使用的刀,至于这柄刀是否有乐于切割眼前的材料的意愿,谁又会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