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65章if番外
开治四十年，帝后励精图治，景国已是国泰民安，仓廪殷实、粟积千廪，府库充盈，银藏万山。闾阎富足，锦绣盈畴，万邦仰德辐臻,朝贡不绝，海宇升平，开创前所未有之盛世。
御书房内灯影摇曳，一室昏黄,软塌矮几上，奏章如山上。景帝傅珩身着一袭明黄常服，绣腾龙暗纹,华贵内敛。如今，他身影清瘦。细长的眼角刻满皱纹，双鬓斑白萧疏。睡颜仍旧威仪深重，气度迫人，如雪落青松,风骨凛然。
不知过了几时，夜漏更深，傅珩沉沉睡意中恍惚间转醒，未及清醒便脱口问道：“王忠贤，什么时辰了？皇后可安寝了？”小瑞子正倚着殿外的朱漆柱子打盹儿，被景帝猛然惊醒，慌忙扶正了歪斜的宫帽，双手将拂尘挽入怀中，他如今一身深红色大总管衣袍，弯着腰碎步迈入殿内，低声细气道：“陛下，已经是丑时三刻了，皇后娘娘吩咐，让奴婢们劝陛下早些歇息，保重圣体。”
傅珩支腿撑坐起来，一只手臂搭在矮几上，一只手揉了揉额角，垂眸问：″你师傅王忠贤呢？”
小瑞子斟了一盏温茶，埋着头，双手低低奉至景帝面前：“陛下，奴婢师傅十年前便殁了。”
傅珩接过茶盏，饮下一口，顿了顿，他执盏默然片刻，眼底方有了丝丝清明，才恍然道：“是朕糊涂了。”
小瑞子躬身更低，他嗓音隐有哽咽，深深拜伏下去，言辞恳切而虔诚：“陛下日理万机，竟还时常记得奴才的师傅，陛下乃是仁圣之君。奴才师傅若是泉下有知，也必感念圣恩，便是奴才自己个儿，也觉此恩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报，羡慕的很呐。”
“你师傅说的不错，你猴儿似得精，你师傅都去了好些年，你还不忘在朕跟前念他的好，倒也不枉他疼你一场，当初在朕面前竭力举荐。"傅珩被他这番话引得轻笑一声，适才的倦怠算是彻底散了个干净。傅珩抬起风霜浸染略显混浊的双眸，望向殿中的八角琉璃宫灯，透过那没有一丝杂质的琉璃，折射出七彩光晕，在他眸中静静流转，翳影与华彩在他迷离的眸光中交织，竞叫他一时虚实难辨。
小瑞子垂首静立，屏息凝神。自皇后娘娘薨逝，陛下的性子越发阴晴难测。昔日与娘娘恩爱甚笃、每日必至凤仪宫安寝的陛下，如今却是夜里从不踏足凤仪宫半步，可陛下每每深夜惊醒，却又总像今夜这般，恍惚间问起皇后娘姐是否安寝。
先前有个不懂事的小太监，老实回了一句“娘娘已仙逝”，当即被拖出去权杀。
如今除了太子殿下，无人再敢驳一句圣意。稍有忤逆，不论宫人还是大臣，便不是庭杖能了事的，唯有一个死字。御前伺候的差事，从前是强破了脑袋，现今早已成了宫里人人惧怕的活计，可谓到了谈之色变地步，连他这样近身服侍的老人，也是战战兢兢，每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大殿内一片死寂无声，好长一会儿，傅珩才喃喃低语道：“也不知道皇后，如今可也还念着朕。"他长叹一声，嗓音暗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伤感，随即却又化作一声自嘲讥讽：“她若是在，哪里会遣人来从来关心朕？如今更是遂了她的心愿，摆脱了朕，不知在何处逍遥快活？”小瑞子闻言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饶是他巧舌如簧，此刻也要字斟句酌，生怕说错了一个字，陛下便要了他的小命：“娘娘待陛下情深义重，阖宫上下都知道，若是让娘娘知道陛下这样想，怕是要伤心的。”“哦？"傅珩挑眉问：“何以见得？”
小瑞子压着眉眼，偷觑一眼皇帝，赶忙又垂下眼皮，饶是他如今年纪不小，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仍是咽了咽发紧的喉咙：“娘娘时常关心陛下饮食，陛下汤饮都是经了娘娘过目的，可见娘娘挂念陛下龙体，待陛下情深。”傅珩一双锐眸盯着小瑞子看了半响，小瑞子吓得几乎腿软到要跪在地上溺了，傅珩似乎才肯放过他，懒洋洋的靠在深蓝色织锦缎面的迎枕上，唇角微微勾起，意味不明道：“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傅珩：呵~~关心他？他如何不知，她最后几年对他的猜忌之心，她送汤给他，哪里是在关心他，她分明是怕她去的早了，他身为皇帝，日后还会有别的女人，若是再生下男孩儿，日后难免会威胁到她的儿子。他便假作不知，遂了她的心愿，岂不知，她不在了，他又有什么活头，他如今撑着，不过也是为了给太子铺路罢了。小瑞子勉强牵起唇角，挤出一丝笑意，心却直提到了嗓子眼。陛下此言，半点没有高兴的模样，饶是他贴身伺候多年，此刻也摸不透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究竟是喜是怒。
却见傅珩已霍然起身，随意跃了鞋，步履带风便往凤仪宫去，他虽年逾六十，行进间背脊如山岳脊梁般笔直，龙行虎步之间，唯有通身那不怒自威的沉率气度，无声宣告着帝王的赫赫威仪。
夜风撩起傅珩鬓边散落的几缕银丝，却拂不散他眼底的深沉。有那么一瞬，周遭的夜色仿佛与旧日重叠。犹如孟清辞还在时，他每每忙完朝政，无论多晚，也会披星戴月的去往凤仪宫，而今风中萦绕的味道，仍与傅珩记忆中一般无二，熟悉到令他感到心悸。
只要清辞肯把心思用在他的身上，即便是她算计他，即便是她要他的命，也未尝不可。这许多年来，他何尝看不出，她在宫中意难平，一门心思沉湎权势思绪辗转之间，傅珩人已进了凤仪宫的内殿，殿内陈设一如往昔，每处皆保留着孟清辞生前的模样。这里每日有宫人悉心拂拭，纤尘不染。日日夜里留一盏微弱烛火，似是她一直在这里等他归来。傅珩指尖一一抚过孟清辞用过的桌案笔墨，乃至她的妆奁，恍惚间，似又看见了她的音容笑貌，她轻蹙的眉尖，含嗔的回眸，她的一喜一嗔都浮现在傅环的眼前，纤毫毕现，清晰的仿若能闻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她真是傻，他怎么可能再喜欢别人？种香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他想，清辞如此聪慧，或许不是不知道，多半怕是仍旧怨怪他，怪他当初一错再错，怪他毁了她在广州府的快活。傅珩低低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