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的旧报纸勉强包裹着,边缘还沾着点泥,大概率是从哪个垃圾桶里翻捡出来的、别人丢弃的食物。
男孩小心翼翼地捧着它。
他鼓起残存的勇气,拖着腿,一小步一小步,充满恐惧地向巷口挪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充满了对未知反应的巨大恐惧。
终于,他在离江言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这几乎是他勇气的极限。
雨水顺着他枯黄打绺的头发、尖削得吓人的下巴不断滴落。
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出那双捧着红薯的手,手臂上的菌斑在动作间幽幽闪烁,像无声的哀求。
他仰起脏兮兮的小脸,那双湿漉漉的、盛满卑微和最后一丝祈求的眼睛,怯生生地望向江言,声音细弱得像随时会断掉的风中残丝,几乎被喧嚣的雨声彻底吞没。
“哥…哥哥…你…你也会怕我吗…”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哭腔。
那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带着冰冷的铁链,重重砸在潮湿的地面上,也砸在某种无形的东西上。
江言肩头的意识之种猛地一滞,所有激烈的嗡鸣和闪烁戛然而止,光芒凝固了。
雨水顺着江言额前湿透的黑发滑落,淌过挺直的鼻梁,最终悬在线条分明的下颌,摇摇欲坠。
巷子里死寂得可怕。
江言的目光垂落,定格在那双捧着红薯的小手上。
污泥深深嵌进指甲缝里,指关节冻得通红,带着不自然的肿胀。
他沉默着,没有去看男孩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和卑微。
他动了。
毫无预兆,高大的身影向前倾覆。
男孩吓得猛一缩脖子,紧紧闭住眼睛,瘦小的身体绷得像拉到极限的皮筋。
那些依附在他皮肤上的灰绿色菌斑,光芒都吓得黯淡了几分。
预想中的推搡或驱赶没有到来。
只有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近乎粗粝的温和,落在了他冰凉沾满泥污的脸上。
男孩惊愕地睁开眼。
江言用拇指指腹,抹过他糊满泥浆的脸颊。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随意,一下,又一下,像在擦掉什么碍眼的污渍。
泥水被擦开,露出底下苍白带菌斑的小片皮肤。
那只手干燥而温热,与他全身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擦掉泥污,江言的手并没挪开,反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捧住了男孩半边冰凉的脸颊,固定住他试图躲闪的小脑袋。
他微微弯下腰,拉近了距离。
兜帽的阴影下,江言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黑得沉静,像两口深潭。
他的声音响起,不高,穿透了烦人的雨幕:
“不怕。”
两个字。简简单单,干脆利落。
没有多余的同情,没有虚伪的安抚,更没有高高在上的施舍。
只是在陈述,而江言也确实不怕。
男孩浑身剧烈地一震。
那双盛满恐惧的大眼睛里,瞳孔骤然放大,清晰地映出江言近在咫尺的脸。
覆盖在他皮肤上的灰绿色菌斑,光芒猛地一滞,随即竟奇异地……暖了一暖。
那光不再是深海浮游生物濒死的惨绿,在江言掌心温度和那平静目光的笼罩下,透出一点点的暖光。
它们在他瘦小的身体上明灭起伏。
意识之种悬浮在江言肩头,光芒变得柔和,静静笼罩着蜷缩在墙角的男孩。
男孩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细若游丝,眼神偷偷抬起,飞快地瞥一眼,又迅速垂下,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蚀光菌’…这玩意儿邪门得很。放任不管,或者让他落到某些‘兴趣独特’的组织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总部的净化中心是目前记录里唯一能安全剥离这种寄生菌的地方。,八成是从哪个实验室跑出来的……
江言的目光落在男孩身上的菌斑上。
刺眼的白光瞬间劈开沉沉的雨幕和昏暗,蛮横地灌满了整条狭窄的通道,晃得人睁不开眼。
男孩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中,猛地抬起头,脸上刚刚浮现的那一点点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身体剧烈地筛糠般抖起来,本能地向后猛缩,瘦弱的脊背重重撞在凹凸不平的砖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怀里剩下的那点红薯皮掉在地上,瞬间被泥水玷污。
几道高大穿着漆黑特种作战服戴着全封闭式头盔的身影,迅疾地堵死了狭窄的巷口。
他们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光泽,枪口微微下压,没有明确指向谁,但那森然统一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沉重的威压。
其中一个领队模样的人,向前踏了一步,沉重地踏碎积水。
他甚至没瞥一眼墙角的男孩,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音从头盔下传出,毫无起伏。
“目标确认,‘蚀光菌’变异体。把他交出来。你,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