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华纳后期中心像被遗弃的太空站,只有d号调色室还亮着惨白的灯光。
彭磊盯着davci调色台上那帧静止的画面。
莎拉扭曲的面容在夜视镜头下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右上角的时间戳是他亲手用after effects做的旧,连数字跳动的卡顿都完美复刻了90年代摄象机的故障效果。
马克打了个哈欠,咖啡杯底粘着已经干涸的褐色渍迹。
“说真的,”他拖动调色滑块,画面突然变成好莱坞恐怖片惯用的冷蓝色,“这样不是更专业吗?”
彭磊的视线在两个屏幕间来回切换。
冷色调下的莎拉确实更“好看”,毛孔和遐疵被柔化,像精心修饰过的时尚大片。
但当他切回原版时,那种令人不安的真实感立刻扑面而来。油亮的冷汗,扩张的瞳孔里倒映的闪光灯,甚至嘴角那丝没擦干净的口红渍。
“你看过911报警录像吗?”
彭磊突然问道,手指划过莎拉眼角的皱纹,“真正吓人的从来不是精致画面,而是这种”
他在空中比划着名,“粗糙的真实感。”
马克皱起鼻子:“可观众会以为是我们没钱做后期。”
“那就让他们这么以为,何况本来就没钱。”彭磊耸耸肩,按下回车键,喧染进度条开始缓慢爬行。
监视器上的波形图剧烈跳动,将莎拉那张被恐惧扭曲的脸永远定格成青绿色。
走廊突然传来清洁工的推车声,金属轮子与地砖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象是为这个决定画下的感叹号。
窗外,洛杉矶的夜空开始泛白。当喧染完成的提示音响起时,彭磊发现自己掌心有汗水,在键盘上留下五个模糊的指印。
…………
2月26日下午2点45分,华纳兄弟行政楼第6放映厅。
彭磊站在角落的消防指示灯旁,绿光在他脸上投下幽暗的阴影。
他注视着陆续入场的高管们,这些人西装革履,带着公式化的微笑,手里不是端着咖啡就是拿着其他项目的文档。
“所以这就是那个中国人拍的恐怖片?”
凯瑟琳瞥了眼手表,红唇抿成一条直线:“巴里亲自批的试映,就当是慈善活动。”
她说着从爱马仕包里掏出钢笔,开始在日程本上写写画画,显然已经准备用这段时间处理其他工作。
灯光渐暗时,彭磊注意到放映厅后排多了几个不请自来的人。
剪辑部的几个实习生悄悄溜了进来,其中一人还拿着爆米花。
银幕亮起,没有华纳标志性的片头动画,没有演职员表,只有一行粗糙的手写体字幕:“本片由真实录像整理而成。”
前十分钟,放映厅里充斥着纸张翻动的声音和刻意压低的咳嗽。
理查德甚至打开计算机回了两封邮件,屏幕蓝光在他脸上跳动。
但当画面切换到第一个夜视镜头时,翻纸声停止了。
“床单蠕动”那个镜头出现时,彭磊清淅地听到前排传来一声倒吸冷气。
来自市场分析部的汤姆,一个身高一米九的橄榄球爱好者。
凯瑟琳的万宝龙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但她没有弯腰去捡。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扶手,指甲在真皮上留下半月形的凹痕。
当剧情进行到“镜子惊魂”的高潮戏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放映厅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
理查德的《超人归来》方案从膝头滑落,纸张雪花般散落一地。
莎拉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响起时,这位华尔街出身的高管竟然象被电击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撞翻了邻座的矿泉水瓶。
字幕升起时,放映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彭磊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能听到后排某个实习生急促的呼吸,甚至能听到理查德手腕上劳力士的秒针走动声。
然后,一声孤零零的掌声从后排响起。是那个拿爆米花的剪辑实习生。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掌声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席卷整个放映厅。华纳高管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凯瑟琳的香奈儿套装上还沾着泼洒的咖啡,理查德的领带歪到了一边,但他们的掌声持续了整整五分钟。
“上帝啊!”理查德走向彭磊时,声音还在发抖。
他松了松领带,喉结上下滚动,“这比我参加过的任何鬼屋都可怕我是说,这太太”
“真实。”凯瑟琳接话道。
她的睫毛膏有些晕染,在眼角留下黑色的痕迹,那是被吓出来的生理泪水造成的,“就象你真的经历过这些一样。”
彭磊微笑不语。在昏暗的放映厅灯光下,没人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一丝异样光芒。
…………
内部试映第三天后,华纳兄弟行政楼15层的会议室灯火通明。
“直接院在线映!”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这种沉浸式恐惧体验,只有在电影院的黑暗中才能百分百生效!”
投影仪上的数据图表还在闪铄:试映观众的实时心率监测显示,在“床单蠕动”镜头出现时,平均心率从72bp飙升至121bp,比《午夜凶铃》试映时的数据峰值还高出18。
“这不合规矩。”市场部总监艾伦推了推眼镜,手指敲打着《超人归来》的宣发方案,“恐怖片就该直接发dvd,院线排片应该留给…”
“规矩?”刘易斯突然打断他,西装外套早不知丢在哪里,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因为肾上腺素飙升而凸起的血管。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制作成本2万美元,试映观众推荐率98,社交媒体自发讨论量在放映结束后三小时内增长4000。你告诉我,哪条规矩说不能上院线?”
财务总监威廉姆斯皱着眉头翻看报表:“但500家影院的开画成本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