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 1985年的春节联欢晚会现场,是春晚歷史上唯一一次在露天体育场举办。
陈阳裹紧了父亲非要带来的军大衣,还是觉得寒气顺著裤脚往上钻。
“小阳,你看这排场!”张素琴和陈铁生有老一辈人的智慧,穿的厚厚的,在人群中甚至冒了汗。
“冷不冷?”张素琴把自己带来的暖水袋塞给陈阳,“我早说多穿点。”
“不冷!”陈阳把暖水袋往怀里一揣。
晚上八点,隨著主持人姜昆、张瑜走上舞台,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第一个节目是京剧团的《百猴迎春》,和大部分人阵阵叫好不同,陈阳在等。
果然,在串场时,张瑜笑著说道:“今晚虽然天寒地冻,但我们心里都揣著一团火,这火里啊,有全国观眾的热情,也有像红星食品厂这样的企业带来的温暖支持——感谢他们为今晚的观眾准备的暖胃的方便麵!”
张素琴猛激动地对陈铁生说:“听见没?红星!咱儿子的厂!”
陈铁生重重“嗯”了一声,腰杆挺得更直了。
果然,一会儿就有五六个小推车支了起来,车上有热水,方便麵。很多观眾冷得受不了了,就过去领了一碗。边吃边讚不绝口。
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小品《拍电影》终於来了。全场山呼海啸,这个时候的他们就是全民巨星,所有人都期待他们。
本来陈阳只是等著看这两位什么时候说gg词,但是很快就被剧情吸引,被逗得哈哈大笑。
演到中途,朱时茂扮演的导演喊“开始”,陈佩斯被冻得受不了,但还是喘著气说出自己的台词:“乡亲们啊!我王老五这辈子可没见过那么多钱啊!快来我家喝酒去!”
朱时茂大喊:“停!『没啥说的』呢?”
“对啊?没啥说的了,都说完了!”
“我说的是台词『没啥说的!』”
陈佩斯一拍脑袋:“哎,对对对,我这脑子啊,被冻糊涂了。”
朱时茂拿起对讲机:“各部门请注意啊,天气非常寒冷,去拿一碗红星方便麵来,给演员同志暖暖身子。”
摄像头跟著一个工作人员,直接在小推车上拿了一碗方便麵,递到了台上。陈佩斯唏哩呼嚕的一口气吃完。跟著说道:
“导演,你说去年要是有这面,我至少还能再吃一桶啊!”
所有观眾哄堂大笑。
陈阳心里却鬆了口气,这植入够自然,没白费他在这冻得跟孙子一样、
京城寒气逼人,羊城却温暖如春。
方冉窝在客厅的藤椅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著彩电。屏幕上雪点时不时冒出来,她就赶紧起身拍两下,生怕错过什么。
“阿冉,这晚会有啥好看的?吵吵嚷嚷的。”父亲端著茶杯,靠在沙发上看报纸,“还不如听粤剧舒坦。”
母亲在厨房忙活,探出头来:“就是,北方人这年过得真费劲,大冷天在露天折腾,冻出病来怎么办?”(方冉父母说的都系粤语,怕你班观眾睇唔明,淡化一下。)
方冉没回头,她在等,等那个可能出现的身影。他来信告诉自己,他会去春晚现场。
电视里正在演董文华唱《十五的月亮》,歌声婉转,方冉却有点坐不住,突然,镜头扫过工人体育场的观眾席,黑压压的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啊”方冉忍不住惊呼出声,隨即捂住嘴,脸腾地红了。
父亲纳闷:“你瞎叫什么?”
“没、没什么。”方冉赶紧摆手,眼睛却还盯著屏幕,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他真的去了,还带著父母,看他爸妈的样子,一定很骄傲吧?
等到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小品演到拿“红星方便麵”那段,摄像头一路跟隨,这次陈阳的特写接近五秒钟。方冉盯著屏幕,眼睛也不眨,屏幕里,陈阳在笑,她也笑,眼睛弯弯的。
母亲从厨房出来,看见女儿对著电视傻笑,摇摇头:“这孩子,看个晚会魔怔了。”
有人看电视春晚魔怔了,有人在半导体里听著春晚。
金山县的除夕夜,汪璇家的土坯房里,一盏煤油灯忽明忽暗。
母亲靠在床头,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地问:“璇璇,收音机里唱啥呢?”
汪璇把半导体往母亲身边挪了挪,调大了音量。里面传来董文华的《十五的月亮》,信號时好时坏,夹杂著滋滋的杂音。“唱的是当兵的和家里人,挺好听的。”
她刚从厂里回来,揣回了年终奖和厂里分的猪肉。父亲殷铁山自从上次被陈阳嚇唬过,再没敢来闹,只是隔三差五托人捎信要钱,汪璇每次都寄点回去,不多,但够母亲生活、买药。
“厂里,还好吧?”母亲喘了口气,“那个陈厂长,是个好人。”
“嗯。”汪璇点头,拿起火钳添了块炭,“厂可红火了,方便麵卖到全国去了,还上了春晚呢。”
“春晚?就是广播里说的那个晚会?”母亲眼睛亮了些,“咱这收音机里也能听著?”
“能。”汪璇笑了,“刚才唱歌呢,《万里长城永不倒》。后面还有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小品,听说里面还要提到咱厂的方便麵了。”
“真好咱璇璇在的厂,能上全国的晚会。”
“嗯,我们厂特別好。他们肯定也在看春晚,肯定也很开心。”
他们当然开心。
张卫国、程伟、刘新锐、罗美红家家都开著电视看春晚,每次提到红星食品厂的时候,大家都欢呼起来。整个林城可能只有红星食品厂的人有这种骄傲,不是红星食品厂的人,各有各的心思。
李淑芬坐在床沿,死死盯著桌上的黑白电视。
屏幕上,工人体育场的晚会正热闹,当镜头推向陈阳的时候,家人都乐不可支,她手里的瓜子“啪”地掉在地上。脸色煞白。
她忍不住想起陈阳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