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发坐在火车站广场边坛冰凉的瓷砖上，手里捏著半根快要燃尽的香菸。七月初的珠江天气燥热。他那身崭新的华丰食品厂保卫科制服，太厚实了，不透气，他满身大汗。
一切都从上个月那封电报说起。那天，自己刚到家，巷口喇叭就喊：“黄锦发！电报！林城！”
林城？林城在哪里？
他疑惑去取了电报，上面只写著：速联。有好事。刘小军。电联xxx-xxxxx。
刘小军？黄锦发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在南海舰队的老战友，对对，他就是林城的。
他復员后就回了林城老家，好几年年没音信了。突然发电报说有“好事”？
犹豫了两天，念旧加上一丝好奇，黄锦发在附近公共电话上拨通了那个號码。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去喊小军。等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黄锦发？”
“系。你边位？”
“张卫国，是小军的兄弟。发財机会，你想不想搏一搏？”
一个礼拜后，那个自称张卫国的男人，真从林城风尘僕僕杀到他珠江的出租屋门口，。张卫国没废话，甩给他一包“555”烟和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一沓“大团结”，三百块！
要求？
入华丰。
黄锦发眼都直了：“大佬！华丰是乜地方？排队排到出年尾啊！保卫科？想都唔好想！”
那个张卫国却不在乎的笑笑，接下来，黄锦发算见识了什么叫本事。张卫国带他跑了两天，见了个金丝眼镜的斯文老细，又见了个像街道干部的人。钱像烧纸一样洒出去。没过多久，他就接到电话：“明早九点，华丰人事处，报到。”
他真的成了华丰保卫科的一名的保安！每天穿著这身皮，站在亮堂厂门口。
张卫国把他塞进厂后，拍拍屁股回了林城，临走撂下一句：“钱少不了你。”
这在做咩啊？
“我是红星厂的，嘴巴严一点。”
黄锦发虽然混的不咋地，但是作为粤省人，基本的生意头脑还是有的，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要自己做臥底来著。
他是本地人，华丰是外资也好，国营也罢，在他眼里就是个发粮的地方，发得还未必有红星许诺的多。什么忠诚？冇!
张卫国给的才是真金白银。所以毫无心理负担，但问题是，他连要嘴巴“严”什么都不知道！是盯著门卫室的登记本？还是留意车间里谁说了啥？或者仓库进出的原料？
这扑街，丟下他就跑，电话也没留一个！
好在，昨天又来电报了，就五个字：“明午三接站”。落款是张卫国那个林城的號码。
“叼雷嘍木啊！接人？接边个啊？”他烦躁地碾灭菸蒂，又从皱巴巴的烟盒里磕出一根点上。
三点已过，出站口的人流涌出又散去好几波，还是没见到符合“林城老板”形象的人。他正琢磨是不是该换个地方或者明天再来，心里把张卫国骂了百八十遍。 就在他焦躁地准备起身离开时，一个声音在近旁响起：
“黄锦发？”
黄锦发浑身一激灵，猛地抬头。
眼前站著一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身姿挺拔。他穿著一件浅色的確良短袖衬衫，下身是一条熨烫得笔直的藏青色涤纶长裤。
这就是张卫国派来接头的？怎么派个靚仔来了？
黄锦发下意识地左右瞟了一眼，压低声音：“系我！”
年轻人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下巴朝自行车的后座一努：“走。”
黄锦发下意识地左右瞟了一眼，压下心头的震惊，连忙站起身，掐灭菸头，压低声音：“你系红星？”
陈阳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頷首，算是默认。他的目光扫过黄锦发身边那辆擦得还算乾净的永久牌28大槓自行车，下巴朝后座方向轻轻一扬，言简意賅：“走。”
乾脆利落，毫无废话。
黄锦发立刻明白了。他不再多问，动作麻利地掏出钥匙打开车锁，扶稳车把。陈阳大长腿一跨，动作利落地侧身坐上后座，公文包稳稳放在膝上。
“坐稳。”黄锦发低喝一声，脚下发力一蹬。自行车轻快地滑入广场边缘的人流车流中。
自行车七拐八绕，最终钻进一片密集的握手楼（楼之间的违建，八十年代粤省常见）区域。黄锦发在一栋灰扑扑的旧楼下剎住车，支好。这是他自己的出租屋楼下。
“陈老板，到了，二楼。”黄锦发抹了把汗，语气带著恭敬。
陈阳利落地跳下车，目光快速扫视了一下四周环境——老旧、杂乱但人流不多。
黄锦发领著陈阳走上狭窄陡峭的木楼梯，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声。他掏出钥匙打开靠里一间屋子的门。
一股混杂著汗味、烟味和些许霉味的热气扑面而来。房间是黄锦发自己的住处，典型的单身汉狗窝：一张单人床，床头堆著衣服；一张老旧木桌，上面放著搪瓷茶缸和半包烟；一把靠背竹椅；角落有个简陋的脸盆架和一个破衣柜。唯一显眼的是桌上那个旧式风扇。
陈阳皱了皱眉头，情不自禁的想起在火车上，哪怕味道再难闻，但是身边有个香喷喷的方冉陪著不知道她现在在干嘛？
方冉现在在晃著自己的父亲：“好不好嘛~~~老豆！”
“阿冉啊！”方学海明显不赞同，“刚到家，脚底板都没焐热，这又要往哪里跑？你说你，非让我打电话去华丰食品厂，说要什么参观考察。这么热的天，不在家好好待著，跑去做什么？晒黑了就不好看了。”
方冉对著镜子做了个小小的鬼脸，才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甜度满分的笑容。
这套撒娇卖萌的功夫，方冉从小就练得炉火纯青，对疼爱女儿的方学海尤其有效。
方学海看著女儿狡黠明亮的眼睛，心里的那点疑虑和不快，被这亮晶晶的撒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