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出租屋里，旧风扇吱呀呀地转著，闷热不减。陈阳坐在竹椅上，黄锦发侷促地坐在床沿，额头上还掛著汗珠。
陈阳没急著问，先扫了一眼这简陋的环境，目光最后落在黄锦发身上：“厂里那几个头儿，每天都准时到？”
黄锦发赶紧点头：“准！八点半前肯定都到了。罗经理最勤快，经常七点多就到了，他那辆黑皇冠，我认得。”
“哦？罗经理这么早？”陈阳似乎对这个细节有点兴趣，“那他们下班呢？也准时？”
“下班？”黄锦发摇摇头，“那可没准。尤其最近，经常看到高层办公室的灯亮到好晚，十一二点都有。”
陈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著问：“每天进出厂子的生面孔多不多？我是说，不像固定採购商那种。”
“生面孔？”黄锦发想了想，“隔三差五有吧，掛著访客牌进来的。採购商倒是天天有，少则几批，多则十几批。”
“货车呢？我看厂门口挺忙的。”陈阳像是隨口閒聊。
“忙！一天到晚没停过！”黄锦发来了点精神，“少说也得三四十趟。车牌天南海北的都有，粤西、湘省、赣省拉货的、送货的，进进出出。”
还是以南方为主啊。陈阳琢磨。
“工人呢？我看你们是三班倒？最近加班凶不凶？”陈阳把话题转向生產。
“三班倒，早七点、中三点、夜十一点。”黄锦发掰著手指头，“加班？凶得很！最近下午四点一过，好多中班的人都不走，接著干，周末也加！累得够呛。”
陈阳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著，似乎把这些信息都记在了脑子里。“这种加班加点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是说，特別凶的时候。”
黄锦发皱著眉，努力回忆：“这个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不过，嗯，听老员工说，好像是过完年没多久？”
陈阳眼睛一亮，“这个你仔细回忆一下。
黄锦发犹豫了半天：“我不知道啊，当时我没来。只听到他们说当时老板还请小日本吃饭，他们都很生气。还有什么，那些哪怕道貌岸然的，像什么双鸭山大学的大教授，也就那样。还跟我们厂里的胡会计说荤段子。”
他说完，看著陈阳平静的脸，忍不住小声嘀咕：“陈老板，您问这些，有啥讲究吗？我就一看大门的，天天就瞅著这些车啊人啊进进出出…”
陈阳没直接回答，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和一支笔，递给黄锦发：“以后每天下班，把看到的、听到的，特別是你觉得不一样或者奇怪的地方，简单记两笔。关键词就行。”
黄锦发接过本子和笔，感觉手心有点出汗。“记记什么？”
“记变化。”陈阳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比如哪天领导来得特別晚，或者走得特別早；哪天生面孔特別多，或者货车突然少了；工人抱怨什么新机器不好用，或者原料味道不对这些鸡毛蒜皮，都记下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多跟那些司机、搬运工聊聊，递根烟，听听他们发牢骚。牢骚话里，有时候藏著宝贝。”
黄锦发心里那点疑惑被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取代。他用力点了点头：“明白了，陈老板！我记！”
他目前来的时间还太短，不过没关係，钉子钉下了。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起来都无足轻重。但是此时陈阳脑中信息翻涌：
罗经理七点到，高层熬半夜——管理够狠，压力不小；生面孔不断，货车天南海北——胃口不小，扩张挺猛；工人加班加到周末不休——產能绷到极限了；过年后开始，新车间剪彩——新品投產，就是这时候！
还有那“哈喇味”解决传闻，时间点也吻合。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日本的生產线改造加上双鸭山大学的研究支持。 扩张迅猛，架子撑得够大。
说实话，陈阳如果再阴险一点，只要出个20万定金，让他们加急加快生產处一批產品，不说压垮他们最后一根稻草。但是，等回头不要这批货了，华丰收到的损失肯定比这20万大。
不过没啥必要。
目前，黄锦发入职太晚，但是没关係，钉子，算是钉下了。
珠江市的空气比羊城更添了几分湿热。方冉提著简单的行李，按照陈阳电报里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掛著国营珠江第二招待所牌子的老楼。
前台是个打著哈欠的中年妇女。方冉报了陈阳的名字。妇女翻著登记簿，眼皮都没抬。
“陈阳？306。你哪位？登记住宿？有结婚证没？”
“不是不是！我们是一起来珠江办事的。我要另外开一间房。”方冉连忙说，同时递上自己的介绍信和汉东大学学生证。
妇女接过证件，扫了一眼介绍信，又打量了一下方冉，没多问，拿出一本新的登记簿：“介绍信留下。住几天？单间还是？”
“单间。先住三天。”方冉付了押金和房费。妇女递给她一把繫著木牌的钥匙：“308，三楼，楼梯上去右转。那个叫陈阳的小伙子住你斜对面。”
“谢谢。”方冉收起钥匙和证件，提著行李走上三楼。她先走到306房，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陈阳站在门口，头髮微湿，像是刚洗过脸。他看到方冉，脸上没什么意外：“到了？房间开了吗？”
“开了，308，斜对门。”方冉指了指方向。
“好，东西先放你房间。过来坐。”陈阳侧身让她进门。在那个年代，未婚男女同处一室需要避嫌，但白天短暂交谈，开著门，是允许的。
“你真联繫好华丰厂啦？他们同意你去啦？”陈阳好奇问道。
“嗯。”方冉在竹椅上坐下。
陈阳有点纳闷，华丰那么没警惕心的吗？自己还如临大敌高那么多，八十年代的人那么淳朴吗？
“走吧，”陈阳站起身，“折腾一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