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李承乾带着一众东宫属官,走向位于皇城内的工部衙署。
队伍人数不少,除了李逸尘,还有太子左庶子、司议郎、舍人等数人。
他们沉默地跟在太子身后,表情各异,有的面露思索,有的则带着一丝不解与谨慎。
太子突然请命辖制工部,又如此急切地前来,用意何在,他们中的许多人尚且揣摩不透。
工部尚书段纶早已得到通传,率领工部侍郎、各司郎中、主事等一众堂官,在工部部堂大门前肃立迎接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
段纶领头,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段纶面色平静,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审视。
他执掌工部多年,深知此部门虽不如吏部、户部显赫,但事务极其繁杂锁碎,牵涉利益盘根错节。
李承乾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工部官员。
他们大多穿着半旧的官袍,身上似乎还带着木料、金属和尘土混合的气息,与那些在朝堂上高谈阔论、衣着光鲜的文官颇有不同。
“诸位卿家不必多礼。”
李承干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与他年纪稍显不符的沉静。
“孤奉父皇之命,自今日起辖制工部。往后,还需诸位尽心辅佐,共同为朝廷效力。”
他顿了顿,继续道:“工部之责,关乎国计民生,孤深知其重。孤来此,非为揽权,亦非为干涉诸卿日常事务。”
“孤只希望,我大唐之工巧技艺,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大唐之仓廪军械,能更加充盈锋利。此乃利国利民之大事,望诸卿能与孤同心协力。”
这番话不算长,语气也算温和,但其中的意味却让在场的工部官员心中一动。
太子似乎并非来做做样子的?
段纶躬身应道:“殿下垂训,臣等谨记。工部上下,定当恪尽职守,不负陛下与殿下重托。”
李承干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客套,直接切入正题。
“段尚书,烦请你带路,孤想去各司衙及下属作坊走一走,看一看。”
此言一出,段纶和几位工部堂官都愣了一下。
太子初来乍到,不去正堂听他们详细禀报各部情况,却要直接去那些嘈杂、脏乱的作坊?
段纶迟疑了一下,劝谏道:“殿下,各作坊环境嘈杂,且多粉尘、高温,工匠粗鄙,殿下千金之躯,亲临此地,恐有不妥。”
“不若先由臣等将工部一应事务、名录、图册呈报殿下,待殿下熟悉之后,再行巡视不迟。”
李承乾摆了摆手,语气坚决。
“孤既辖制工部,岂能不知其根本?图纸册簿固然要看,但工匠如何劳作,物料如何处置,器械如何打造,这些光看册子是看不真切的。孤一定要亲眼看看。带路吧。”
段纶见太子态度坚决,不敢再劝,只得应道:“是,臣遵命。殿下请随臣来。”
于是,一行人离开部堂,向着工部下属的将作监坊区走去。
李承乾走在前面,脚步因足疾而略显蹒跚,但步伐稳定。
李逸尘默默跟在东宫属官的队伍中,目光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首先来到的是木工作坊。
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锯木、刨木、敲凿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木材香气和粉尘。
踏入作坊,只见数十名工匠正在忙碌,有的在丈量木料,有的在挥汗如雨地拉锯,有的则在细致地刨平木板。
看到尚书大人引着一群身着朱紫、青色官袍的大人物进来,工匠们顿时有些慌乱,手上的活计都慢了下来,纷纷垂手而立,不敢抬头。
段纶正要出声呵斥,让他们继续干活,却见李承乾已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老工匠面前。
那老工匠手里还拿着一把正在雕花的刻刀,指节粗大,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口。
“老丈,在做何物?”李承乾问道,声音不高,尽量显得平和。
那老工匠显然没料到太子会直接跟他说话,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讷讷不敢言。
李承乾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孤问你,手中所做是何器物?”
老工匠这才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贵人话,是……是给尚仪局做的妆奁匣子,雕……雕些花鸟。”
李承乾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刻刀和那块已初具雏形的木料上。
“这花纹繁复,很费功夫吧?一日能完成多少?”
老工匠见这位“贵人”似乎并无恶意,胆子稍大了些,答道:“回贵人的话,若是专心致志,一日……大约能雕出这么一片。”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约莫巴掌大的一块局域。
李承乾沉默片刻,道:“辛苦了。”
随即,他又转向旁边一个正在组装木架的年轻工匠,询问那木架的用途、承重如何。
他接连问了好几个工匠,问题都颇为具体,涉及材料的选用、工具的损耗、制作的时长、遇到的难点等等。
他的态度始终平和,没有丝毫不耐,更没有寻常贵族官员对待工匠时那种不自觉的轻视。
李逸尘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念头转动。
李承乾此举,显然是在实践他昨日所说的“依靠并扶持真正创造财富的力量”。
他在尝试打破那层无形的壁垒,直接与这些生产力的直接创造者沟通。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最初的徨恐过后,工匠们发现这位身份尊贵的贵人竟然真的在关心他们的活计,眼神中渐渐多了几分惊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同时,李逸尘也在仔细观察着这个时代顶尖的木工作坊。
他看到工匠们使用的工具——斧、锯、凿、刨、尺、规、矩,其基本形态与他认知中的传统木工工具已相差无几。
他们的榫卯结构技艺纯熟,无需铁钉便能构建出坚固的框架。
这让他心中不禁感慨古人的智慧。
然而,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