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等人口中的奇货,鬼才任伯安此时刚刚回到在京中的宅子。
此刻正独自坐在自己京中宅邸的书房里,对着一盏孤灯,眉头拧成了疙瘩,全无半分智珠在握的从容。
“祥瑞,祥瑞,”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低声念叨着,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懊恼。
白日里在毓庆宫,为了震慑住那位心思深沉的雍亲王,他将话说得极满,仿佛凭空变出个能搪塞皇帝、取信天下的祥瑞,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
当时凭借的是一股气势,以及内心深处来自另一个时代知识的优越感。
他觉得,凭借自己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弄点神迹还不简单?
可当真静下心来细想,他才发现困难重重。
很多在他那个时代看来稀松平常的特效或戏法,受限于眼下这个时代的材料、工艺和技术条件,根本难以实现。
或者无法达到足以惊天动地、让皇帝和满朝文武都挑不出大毛病的震撼效果。
他想过“天降陨石,刻有谶纬”,但陨石哪是说来就来的?
伪造石刻,痕迹太新,容易被拆穿,且难以解释其来源。
想过“地涌甘泉,治愈顽疾”,且不说找到合适的水源和“托儿”不易,单是水质检验就可能露馅。
想过“珍禽异兽,现世呈祥”,可短时间内去哪里寻觅真正罕见又符合“祥瑞”定义的活物?
抓捕、运输、驯养,都是问题,而且容易被人做手脚。
“难道真要弄个麒麟?那玩意儿谁见过?画虎不成反类犬,徒增笑柄”任伯安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头疼。
牛皮是吹出去了,四爷和太子那边都等着看他的手段,若是拿不出象样的东西,之前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险招,都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这祥瑞,已不仅仅是个幌子,更是他重返棋局的关键一步,不容有失。
心中烦闷,难以排遣。任伯安索性换了身寻常的青布长衫,也不带随从,信步出了宅门,融入京城熙攘的街巷之中。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颇为热闹的茶楼前。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茶楼里人声鼎沸,跑堂的吆喝声、茶客的谈笑声、说书人醒木拍案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泼辣的市井气息。
任伯安寻了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坐下,点了一壶寻常的香片,自斟自饮,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周遭的议论。
“听说了吗?太子爷病啦!毓庆宫大门紧闭,连太医都换了好几拨了!”邻桌一个商人模样的胖子压低了声音,对着同伴神秘兮兮地说道。
“可不是嘛,这消息都传遍了!说是病得不轻,怕是”同伴接口,后面的话虽未明说,但那摇头晃脑的姿态,已说明了一切。
任伯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心中暗忖:“这皇城根下,果然是什么消息都传得快。太子病重的风声,看来已经放出去了,效果不错。”
他又将注意力转向另一桌,几个看似走南闯北的行商正在高谈阔论。
“要说稀奇事,还得是俺们刚从山东那边听来的!”
一个黑脸汉子唾沫横飞,“那边白莲教闹得凶,听说出了件奇事!
有户人家供奉的观音瓷像,前些日子,竟自个儿从地底下的土里,一点点往上长!每天都能冒出一点,现在都快完全冒出来了!当地人都说是观音显圣,白莲教更是借此大肆宣扬,吸纳了不少信众!”
“真有这等事?”旁人听得啧啧称奇。
“那还能有假?好多人都亲眼看见了!就埋在土里,自己往上冒,邪乎得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任伯安原本有些散漫的眼神,骤然聚焦,精光一闪!
观音象从地里长出来?
一个绝妙的点子,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脑海!
深秋天的晨雾,格外阴冷。
院中,任伯安的心神却全部系于眼前,那块连夜从京郊溪涧中秘密运回的青石上。
石头约二尺高,形似一座微缩的山岳,质地细腻,正是苔藓生长的绝佳载体。
昨晚他从茶楼得到灵感,他完全可以利用植物的向光性,让这块青石的上的苔藓按照他所想生字。
他不敢用新凿的石料,那火气太重,一眼便知是人工所为。
这块石头常年浸在溪水中,半面已生了些许自然的水苔,通体透着温润的凉意,仿佛已吸收了天地灵气。
他命心腹家丁以细毛刷蘸着清水,极其小心地洗去表面的泥沙,尤其注意保全那些天然苔藓的根系。
整个过程,如同为一件传世古玉拂去尘埃。
这是他计划中最精妙的一环。他取出一张轫性极佳的厚油纸,在其上用工笔写下一个古朴的篆体“圣祖玄烨”四字。
随后,他并不用刀,而是将油纸复在温热的蜡板上,用一根极细的钢针,沿着笔触边缘,一点一点地将字迹部分镂空。
此举是为了确保字模边缘光滑流畅,毫无刀凿的毛刺感。
字模制成后,他取来少量用以粘合弓箭羽毛的鱼鳔胶,用温水化开,以最软的毛笔,均匀地涂在字模的背面。
待胶液将干未干之际,他屏住呼吸,将字模精准地贴附在青石最为平整光滑的另一面上,用手掌细细按压,务求字模与石面之间紧密无隙,不留一丝气泡。
这是成败的关键,若有缝隙,苔藓便会侵入,字迹便会模糊。
任伯安并不急于求成。他取来一只阔口的陶瓮,底部铺上湿润的沙土,将青石置于其中。
随后,他采用了一种现代接种之法:将先前从石头上洗刷下来的天然苔藓碎屑,混合少许研碎的土豆泥和无根雨水,调成一种墨绿色的浆汁,再用软毛刷,轻轻地、均匀地刷满整个石面,包括那贴有字模的地方。
之后,他便成了最耐心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