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闻言，烦躁地挥了挥手，下意识地就想斥退。
祥瑞？
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江南这摊烂事，心乱如麻，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去看什么虚无缥缈的祥瑞？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任伯安这个名字他记得。
就是太子胤礽和老四胤禛联名保举，请求复任江南巡盐道的那个罢官官员。
而那祥瑞，更是被他们在奏折里吹得神乎其神，什么“苔藓生字”，“天意显化”。
康熙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或许，换个心情也好。看看这祥瑞究竟是何等模样，也亲眼瞧瞧，这个能让老四和太子合作保举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何过人之处？
曾任江南巡盐道御史，会不会对这本地盘根错节的势力更加了解？
“宣他们进来吧。”
康熙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与疑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那丝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还是通过声音流露了出来。
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祥瑞，能不能冲淡一些眼前的晦气，又或者，会带来什么新的惊喜。
偏厅内，任伯安和年羹尧感觉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腿脚都有些麻木了。
就在那更漏声几乎要将人的耐心耗尽之时，那王公公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在那条深邃廊道的入口处，如同一个无声的信号。
“任伯安，年羹尧，”王公公的声音依旧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但听在精神高度紧张的二人耳中，却不啻为一道赦令，“皇上宣召，随咱家来吧。”
两人精神猛地一振，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强心剂，连忙从椅子上起身。
因为坐得太久，腿脚有些发麻，年羹尧甚至微微跟跄了一下，幸好及时稳住。
两人都下意识地再次仔细整理了一下本已十分整齐的衣冠，抚平袍服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然后，不约而同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和镇定都吸入肺中，这才跟着那王公公，迈步踏入了那条通往帝国权力内核，决定他们命运走向的深邃廊道。
这一次，他们走得更加靠内，能更清淅地感受到那些侍卫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气息。
穿过一重又一重或圆或方、雕刻精美的门洞，每过一道门，都有身着不同服色的侍卫查验王公公的腰牌，程序一丝不苟，严密得令人窒息。
任伯安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最后一次飞速地梳理着应对之策。
他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推演着各种可能的问题和最佳的回应方式。
同时，他也用眼角馀光观察着这座闻名已久的曹府内部。
亭台楼阁，假山池沼，移步换景，无不彰显著主人极高的审美品味和雄厚的财力。
终于，在穿过最后一道垂花门后，他们来到了一处格外宽敞，气氛也最为凝重的厅堂之外。
这厅堂比之前经过的任何一处都要宏伟，飞檐高耸，雕梁画栋极尽精美。
厅堂门口垂着龙纹明黄色绸缎帘子，两侧侍立着更多气息沉凝的带刀侍卫和精干的太监。
王公公在帘外停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然后躬身，用一种既清淅又不会惊扰圣驾的音量，朗声禀报道：“启禀万岁，任伯安，年羹尧带到。”
里面静默了一瞬。这一瞬，对于帘外的任伯安和年羹尧来说，仿佛又被无限拉长。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随即，里面传来一个略显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的声音，穿透帘幕，清淅地传入他们耳中。
“宣。”
仅仅一个字，却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二人心神一凛。
帘子被两名侍立的小太监动作轻巧而又异常同步地缓缓掀开，露出了厅堂内部的景象。
任伯安和年羹尧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直视，躬着身子。
迈着极其谨慎的步子，踏入了这间像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临时御书房。
一进门，一股更加浓郁、清雅醇厚的龙涎香气味扑面而来，仿佛能安定心神，却又更添几分天家威严。
任伯安不敢抬头，只能用眼角的馀光快速扫视。
房间极大，开阔轩敞，地上铺着光滑如镜的金砖。
内部的陈设并不象外面看起来那样奢华炫目，反而有种内敛的文雅气息，多宝格里陈列着古籍善本、青铜鼎彝，墙上挂着气势磅礴的山水画和笔走龙蛇的书法作品。
看似随意，但每一件摆设都透着不凡的来历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显然经过精心挑选，符合皇帝的审美趣味。
在房间的尽头，一张宽大、厚重、散发着幽暗光泽的金丝楠木御案之后，端坐着一身石青色常服的身影。
虽然因为距离和低头的原因，看不清具体面容。
但那股君临天下、执掌亿兆生灵命运的磅礴气势，已然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空间。
任伯安和年羹尧不敢有丝毫怠慢，按照之前反复练习的礼仪。
快步上前数步，在距离御案约一丈远的地方，然后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以额触地，用尽可能清淅，平稳，躬敬的声音高呼。
“臣（奴才）任伯安（年羹尧），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额头接触那冰凉坚硬的金砖地面，传来的触感让任伯安更加清醒。
他的声音在空旷而寂静的厅堂内回荡，与年羹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如同擂鼓，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鸣。
最重要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他俯身在地，等待着那决定他命运的声音再次响起，等待着那来自帝国最高统治者的审视与问询。
“你们二人，所奏的祥瑞，现在何处？”
年羹尧闻言，连忙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