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侍卫显然也感受到了任伯安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急迫,应了一声“嗻!”
声音洪亮,立刻起身,几乎是用冲的速度转身出去传令。
厅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只剩下任伯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年氏因紧张而微微加速的心跳。
来了!终于来了!任伯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是生是死,是柳暗花明还是坠入深渊,就在此刻!
任七,你千万莫要负我所托!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如同裹挟着北地的凛冽风沙与霜尘,被侍卫引了进来。来人正是任七!
只见他穿着一身沾满尘土、颜色已然难辨的玄色劲装,外罩的披风边缘破损,沾染着泥点。头发被汗水与灰尘黏成一绺一绺,胡乱地贴在额前和脸颊。
面容憔瘁得脱了形,眼窝深陷,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嘴唇干裂出数道血口子,脸色灰败。
整个人象连续在马上颠簸了数个昼夜未曾合眼,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睛,在踏入厅堂、看到任伯安的瞬间,迸发出如同荒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绿洲般的光芒。
那是极度疲惫与极度忠诚、以及完成使命后的极度兴奋交织出的炽热光芒!
他一进厅,甚至来不及看清厅内还有何人,便习惯性地、用尽最后力气便要推金山倒玉柱般下跪行礼。
“不必多礼!”任伯安动作比他的思维更快,一个箭步上前,双手如同铁钳般牢牢托住了任七的手臂,阻止了他下跪的趋势。
触手之处,只觉得任七的手臂坚硬如铁,肌肉虬结,且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斗,那是体力严重透支,完全靠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力在支撑。
“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任伯安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沙哑和激动,他环顾四周,对那名大内侍卫和犹自惊愕地站在一旁的年氏,斩钉截铁地命令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们都先退下!守住外面,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厅十步之内!违令者,斩!”
“是!”侍卫毫不迟疑,领命而出。
年氏此刻也完全明白过来,她看着任伯安眼中重燃的、几乎可以灼伤人的光彩,看着那风尘仆仆、仿佛从鬼门关闯回来的任七,心中虽仍有万千疑问与关切,却知此刻绝非询问之时。
她深深地看了任伯安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无尽的担忧。
然后她乖巧地、无声地对着任伯安福了一礼,又对任七微微颔首,便轻提裙摆,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厅堂。
并从外面,细心地将那两扇沉重的厅门缓缓合拢,严丝合缝。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从外面轻轻带上,也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厅内,霎时间只剩下主仆二人。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任七身上那浓重的、属于长途奔袭、风餐露宿的汗味与尘土气息。
任伯安快步走到门前,亲手将沉重的黄铜门栓“哐当”一声落下,彻底锁死了这方空间。
做完这一切,他才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射向几乎站立不稳的任七。
任七虽疲惫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瘫倒在地,但精神却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他不再坚持下跪,而是就着任伯安刚才托扶的姿势,微微躬身,声音因干渴灼痛而嘶哑不堪,却带着完成使命的无比坚定与自豪:“大人!小人幸不辱命!”
“好!好!”任伯安连说两个好字,双手用力抓住任七的肩膀,仿佛要通过这坚实的触感,来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连日期盼下产生的幻觉。
他拉着任七,将他按到旁边一张铺着软垫的楠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拖过另一把椅子,紧挨着他,迫不及待地追问,目光再次灼热地落在那灰色的包袱上:“一路辛苦!快!详情如何?东西可曾到手?”
任七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强忍着喉咙如同火烧般的灼痛,语速极快却异常清淅地开始禀报,每一个字都象是从极度疲惫的胸腔里挤压出来的。
“小人奉大人之命,出扬州后便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赶赴京城,不敢有丝毫延误。抵达京城后,立刻按照大人吩咐的第一步行事:设法接近噶礼位于西城阜财坊的祖宅。”
他略微喘息,仿佛在回忆那紧张的过程,继续道。
“小人通过牙行牵线,花费百两白银,先后贿赂了其府上的外院管家、两名负责采买的贴身仆役,借打听京城风物、谋求差事为名,旁敲侧击,询问噶礼大人平日对待高堂老太君的态度,可有晨昏定省,饮食起居是否亲自过问,言语间是否躬敬等。”
“所得回复大抵相同,皆言噶礼大人公务繁忙,常年在外为官,回京时日不多。虽不算那等晨昏定省、亲尝汤药的事必躬亲的至孝之人,但年节供奉、日常用度从未短缺,老太君若有头疼脑热,也必延医问药,颇为上心,对老太太言语间也算躬敬,并无明显的不孝恶行。”
任伯安静静听着,眉头一皱,但并未打断,眼神示意他继续。
这结果,虽有些遗撼不能直接给噶礼定罪,但也在情理之中。
若噶礼如此容易在孝道这等基本人伦上授人以柄,也枉费他经营江南这么多年了。
任七舔了舔更加干裂的嘴唇继续道。
“小人不甘心,想到大人曾言,或可从其母族旁支入手,或能找到疏漏。便又设法,通过赌场的关系,以重金买通了噶礼母亲娘家的一位外甥,此人嗜赌如命,手头常年拮据,债台高筑。”
“从他口中确认,噶礼对其母族也算照拂,年节礼数周到,母族中若有子弟求官或惹了不大不小的麻烦,噶礼也会酌情出面关说或平息,虽谈不上格外亲厚,倾力相助,但该有的礼数都不缺,表面功夫做得十足。想要凭此坐实其不孝之罪,恐怕难以指望。”
任伯安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失望,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冷静。他沉声道:“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