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慑,喧闹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顶缓缓落下的轿子上。
轿帘掀开,任伯安身着三品文官仙鹤补服,神色平静地弯身走了出来。
这是他抵达扬州后,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正式露面。
刹那间,各种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他。
有士子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愤怒,有百姓好奇的打量,有官员们揣度的审视,也有张伯行那冰冷而充满审视意味的凝视。
甚至能隐约听到人群中压抑着的“国贼”、“贪官”之类的咒骂。
任伯安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他站在轿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府衙前黑压压的人群,扫过那些激愤的士子,扫过持枪肃立的士兵,最后落在门口等侯的一众官员身上。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既无被辱骂的恼怒,也无身为钦差的倨傲,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抬步走向府衙大门,来到张伯行、马逸姿等官员面前,微微拱手,语气平和地说道。
“各位大人,久等了。请。”
众官员见状,连忙纷纷躬身还礼,让开道路,齐声道。
“任大人请!”无论他们内心如何作想,表面上的礼数无人敢缺。
任伯安也不再谦让,整了整衣冠,当先迈步,踏入了扬州府衙那高大的门坎。
张伯行、马逸姿、李玉铉、陈鹏年等官员,这才按品级高低,鱼贯而入。
府衙大堂之内,早已布置停当。正中设着钦差主位,两旁是陪审官员的座位。三班衙役手持水火棍,分立两侧,气氛庄严肃穆。
任伯安径直走到主位前,却并未立刻坐下。
他目光转向随后进来的张伯行,见他并未如同其他官员般查找自己的座位坐下,而是直接站在了大堂中央,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抗拒之色。
任伯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敬重,开口道。
“张大人乃陛下亲口御封的天下第一清官,德高望重,今日会审,岂有怠慢之理?”
他转向旁边的衙役,“来人,给张大人看座。”
一名衙役连忙搬来一张椅子,放在陪审官员座位的最上首。
然而,张伯行却是冷哼一声,看都不看那椅子一眼,目光如电,直射任伯安,声音洪亮,带着毫不留情的讽刺。
“老夫清白一生,羞与尔等朝廷蛀虫同坐一堂!这椅子,还是留给那些趋炎附势、同流合污之徒吧!”
这话一出,大堂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马逸姿、李玉铉等人脸上顿时露出尴尬与怒色,却又不敢发作。
衙役们更是禁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任伯安身上,想看他如何应对这当面的羞辱。
任伯安看着张伯行那副决绝的姿态,脸上那丝敬重缓缓敛去,但也没有动怒,只是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
他沉默了片刻,并未与张伯行继续争执,仿佛默认了对方的指责,又仿佛不屑于辩解。
他转而将目光投向身旁脸色同样不太自然的布政使马逸姿,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一幕从未发生:
“马大人,”他淡淡开口,“时辰已到,涉案人犯想必也已带到。咱们这就开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