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大堂入口，仿佛那里即将走出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颠复他们所有认知的妖魔鬼怪。
“哗啦啦，哗啦啦。”
一阵沉重而富有节奏的金属摩擦声，打破了这死寂。
这声音不同于寻常囚犯的镣铐拖拽，更显厚重、冰冷，每一步都象是踏在众人的心尖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名身着黄马褂、腰佩雁翎刀、神色冷峻如铁的侍卫。
他们步履沉稳，气息内敛，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堂上众官时，带来的压迫感竟比外面那两营兵马还要强烈！
这是大内侍卫！皇帝身边最亲近的护卫！
而在他们中间，钳制着的那人。
当看清那人的模样时，所有人的瞳孔都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呼吸几乎停止！
那真的是噶礼？！
昔日威风八面、跺跺脚江南都要抖三抖的两江总督，此刻竟然穿着一身粗糙、肮脏的灰白色囚服！
那像征着一品大员身份的仙鹤补服、珊瑚顶戴早已不见踪影。
更刺目的是他手脚上那副明显是特制的、比寻常犯人所用沉重数倍的铁镣铐！
粗大的铁链缠绕在他身上，每一步迈出都显得异常艰难，那“哗啦啦”的声响，正是这重镣与地面摩擦所发出！
他的头发有些散乱，面色灰败，眼窝深陷，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神却并非众人想象中的愤怒、不甘或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空洞。
如果说刚才任伯安的命令只是让众人震惊、觉得不可思议，那么此刻，亲眼看到身穿囚服、重镣加身的噶礼被押上堂来，所有人只觉得天旋地转，乾坤倒悬！
这怎么可能？！这还是现实吗？！
张伯行下意识地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极度的难以置信。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连日来的愤怒和焦虑产生了幻觉。
那个他拼尽一身铮铮铁骨、屡次上奏弹劾却始终奈何不得，权势熏天、党羽遍布的巨贪噶礼，就这么被任伯安像抓一只鸡一样抓来了？
还穿上了囚服，戴上了重镣？！
这任伯安，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哪来的胆子？！又哪来的这等手段？！
而噶礼派系下的官员，如布政使马逸姿、按察使李玉铉、扬州知府陈鹏年等人，此刻更是如遭五雷轰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鬓边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官袍的领子。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个他们昔日唯马首是瞻、费尽心思巴结讨好的靠山，如今竟以如此狼狈、如此卑贱的姿态出现在公堂之上，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之灾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们的心脏，几乎让他们窒息。
甚至有人下意识地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传来，才让他们绝望地意识到——这不是梦！
这是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
堂外围观的士子和百姓，也彻底陷入了呆滞。
先前所有的愤怒、咒骂、绝望，在这一刻都被这匪夷所思的场景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们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总督大人，如今沦为了阶下之囚。
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死寂，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片刻的凝滞。
这死寂，持续了良久。
终于，布政使马逸姿第一个从这极致的震惊和恐惧中挣扎出来。
一种强烈的、试图挽回局面的本能，或者说是一种垂死挣扎的侥幸，让他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官场礼仪，指着任伯安，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惧和愤怒而变得尖锐扭曲。
“任伯安！你大胆！噶大人虽暂时免职在家，但圣旨未下，革职查办的文书未至，他仍是堂堂从一品的两江总督！你如何敢未经圣谕，直接索拿朝廷一品大员？！还给他穿上囚服，戴上重镣？！你这是僭越！是藐视朝廷法度！是欺君罔上！”
他声色俱厉，试图用官阶和程序来压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面对马逸姿这近乎歇斯底里的质问，任伯安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平静地落在堂下那个穿着囚服的身影上。
对于马逸姿的怒斥，他只是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莞尔的笑意。
他依旧没有看马逸姿，只是用一种平淡得令人心寒的语气，缓缓说道。
“马大人，稍安勿躁。何必急着给本官定罪？”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噶礼，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你先听听，咱们这位从一品的噶大人，自己想说些什么。”
这话语中的暗示，让马逸姿以及所有涉案官员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再次集中到了噶礼身上。
只见噶礼在那两名大内侍卫的押解下，艰难地挪动着重镣，一步步走到大堂正中央。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旁边那些面色惨白的同党一眼，也没有看怒发冲冠的张伯行，甚至没有看主位上的任伯安。
他的目光，仿佛失去了焦点，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冰冷的地面。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这位曾经权倾江南的总督大人，双腿一屈，“轰”的一声，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那沉重的镣铐与地面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紧接着，一个嘶哑、低沉，却清淅无比的声音，从噶礼的口中传出，如同丧钟，敲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罪臣噶礼，深蒙圣上天恩，委以封疆重任，然利令智昏，愧对圣上，罪该万死！”
他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气，然后猛地抬起头，虽然眼神依旧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