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云莽山玄青洞内,气息愈发渊深难测。
陈蛟静坐于灵泉之畔,周身气机圆融流转,已臻筑基之极境,隐隐触摸到那层玄之又玄的金丹壁垒。
他双眸开阖间,神光内蕴,似有云雷生灭,距离凝结妖丹之境,仅剩一层薄纱。
青鳞妖君自那日受创遁入青池湖深处后,便再未现身。
青池岭事务,虽名义上仍由其统辖,然四洞妖将心知肚明,云莽山玄凌洞主,已是无冕之王。只待一个时机。
岭中倒也得了些许难得的平静
陈蛟心中谋算深远,知那玄光上人金丹初成,根基不稳,需数年闭关稳固。
而青鳞妖君心魔缠身,亦非轻易可愈。
此时若急于动作,反惹猜疑。
故而,他深居简出,一面打磨修为,祭炼剑丸,一面经营云莽山,将麾下妖众操练得法度井然。
这一日,黑风驾着妖风来访,言及一事:
“玄凌道友,可知西去三千里外,近日有一场浮波集?
这集市乃是浮波山金蜃妖君麾下操办,虽比不得那些千年大市,却也汇聚了左近不少同道,互通有无。
你我同去逛逛如何?”
陈蛟眸光微动。
金蜃妖君乃是一位成名已久的金丹大妖,性情温和,不喜争斗,尤爱收集奇珍异宝。
本体为罕见的幻金蜃,擅幻术,通变化,这浮波集虽规模不大,却以货物奇诡、常有出人意料之物着称。
数日后,二人驾遁光离了云莽山,往西而去。
浮波山位于一片浩瀚大泽之中,山势不高,却云雾缭绕,如梦似幻。
此刻,山脚一片开阔的滩涂之上,已是人影绰绰,妖气、灵气混杂,却并无肃杀之感。
一座座简易的石台、木摊随意摆放,或以荷叶为席,或以云雾为障,倒也别具一格。
来往者形貌各异,有完全化形、衣冠楚楚如文人雅士者。
有保留部分本体特征,顶角带鳞者。
亦有直接以妖身现形,盘踞一隅,目光炯炯打量来客。
修为多在练气后期至筑基之间,偶有筑基后期乃至圆满境界的妖修走过,气息浑厚,引人侧目。
陈蛟二妖缴纳些许灵石作为门坎,收敛气息,随即步入其中,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入了山中,但见一片开阔谷地,早已是人头攒动,喧闹非凡。
谷中并无固定建筑,只有各式奇形怪状的摊位移栽于地。
有以巨大兽骨撑起的帐篷,挂着闪铄幽光的鳞片风铃。
有直接以笆蕉叶铺地,摆满各色奇花异果的。
更有甚者,一头老龟精直接将背甲化作摊位,上面琳琅满目皆是水府珠玉。
摊主们或蹲或坐,面前摆着各色物件。
“祖传秘方化形膏!涂抹三日,包你头上犄角变小,脸上鳞片变滑,化形更俊俏!求换一门遁地小术。”
“瞧一瞧,看一看了。百年份的九九壮龙草,鏖战九天九夜,不在话下!换一瓶固本培元的黄芽丹。”
旁边一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牛妖,闻言嗤笑:
“呸!你那破草十年前就卖不出去,蔫了吧唧的,还吹呢!
不如来尝尝俺的大力夯山丸,一颗下肚,力能扛鼎,包你洞府挖得又快又深。”
他拍着滚圆的肚皮,唾沫横飞。
“夯山?怕不是把自家脑子夯实了!”
对面一个狐妖掩嘴轻笑,媚眼如丝:
“小哥儿,来瞧瞧姐姐新鲜出炉的狐尾迷香,取自合欢狐妖尾尖秘制,仙子闻了腿软,罗刹闻了心颤!只需十块下品灵石一束。”
旁边一个粗豪的野猪妖就嚷嚷:
“拉倒吧!上回买你的香,差点把隔壁山头的母熊精引来,老子洞府都被拱塌了!”
更有甚者,一株成了精的老槐树,挥舞着枝条,嚷嚷着:
“出租枝条!结实耐用,绑人捆妖、搭窝建巢,无所不能!日租只要五块中品灵石!”
吆喝声五花八门,带着浓重的市井妖气,粗鄙却鲜活。
亦有较为正经的摊位,交易着丹药、灵材、残缺功法玉简等物。
黑风看得哈哈大笑,拍了拍陈蛟肩膀:
“这浮波集,还是这般热闹!玄凌道友,咱们也去淘换点合用之物。”
黑风显然熟门熟路,不时与相熟妖修打着招呼。
陈蛟目光扫过摊位,多是些练气、筑基期合用之物,于他而言,大多寻常。
他并不急切,只信步由缰,偶尔在一些售卖罕见矿石,灵植种子或古老残卷的摊前驻足,拿起细看,与摊主低声交谈几句。
行至一处角落,见一老鳖精摆摊,摊上多是些水府常见的灵蚌珠、水玉。
陈蛟目光却落在其中一块不起眼的,色如暗铜,表面有天然云雷纹路的矿石上。
此物名为癸水雷纹铜,乃是柔金的一种,性属阴水,却内蕴一丝阳雷精气,正合他水雷相济之道。
此物对于寻常水族和雷修或许鸡肋,于他却是难得。
他上前,并未直接拿起矿石,只随意拿起一枚灵蚌珠把玩,以神识与老鳖精传音问价。
几番言语,便以一瓶对水族修行有益的润泽丹换得了那块矿石,双方皆大欢喜。
又行片刻,于一株老柳树精的摊位上,购得数截蕴含乙木生机的青柳雷击木。
此木遭雷击而不死,反蕴生机雷力。
行至一僻静角落,见一落魄文士模样的妖修蹲坐在地。
面前只铺一块粗布,上置一柄长约三尺,通体黝黑,毫无光泽的连鞘长剑。
文士面容憔瘁,气息萎靡,似有重伤在身。
陈蛟目光落在那剑上,鞘身朴素,无丝毫装饰,却自有一股引而不发的锋锐之意内蕴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