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随处可见魏家派出的人手,向路人派发着精致的祈福灯笼和简易佛经,更有专门的宣传队伍敲锣打鼓,高声宣扬着清安寺的福祉与今日大典的盛况。
许多原本对神佛之事将信将疑或是并无固定信仰的寻常人家,在这铺天盖地的宣传和“立春祈福”的美好寓意鼓动下,也不免动了心思,纷纷携家带口,朝着西南广场涌去,盼望着能沾些福气,为新年求得一家平安顺遂。
广场之上,早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喧嚣鼎沸。
金色的佛幡在带着暖意的春风中猎猎作响,巨大的青铜香炉里插满了信众敬献的香支,烟气缭绕升腾,浓郁得几乎屏蔽了小半个天空。
身披华丽金线袈裟的戒色和尚盘坐中央法台,宝相庄严,带领着数十名从天林寺而来的精锐佛徒,朗声诵唱经文,梵音阵阵,庄严肃穆,回荡在整个广场上空。
魏家的重要人物几乎悉数到场,衣着光鲜,坐在视野最佳的木棚看台,面带矜持的得色。
然而,在这片喧嚣与狂热的宗教氛围之外,不同的目光正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一座可俯瞰部分广场景象的临街酒楼雅间内,数码李家的族老凭窗而立,遥望着西南广场上鼎盛的人潮与缭绕的烟云。
雅间内的气氛与外界的火热截然不同,略显凝滞和沉重。
“好大的排场,好深的心思,魏家这次是真舍得下本钱。”
一位面容清瘦的族老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他们是铁了心要借天林寺这尊外来大佛的势,挤压我李家族空间。”
“跳得越高,日后摔得或许就越狠。”
另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语气平淡,慢悠悠地品着杯中茶:“虚张声势罢了,且让他们风光这几日。
我李家扎根清河郡多年,树大根深,关系盘根错节,岂是区区一场法会、一座新寺所能轻易动摇根基的?”
他们心中清楚,清安寺及其背后天林寺的强势介入,其根本目的并非真的要彻底铲除李家,更多是一种高压姿态,意在逼迫李家在某些利益分配上做出更大让步,最终走向合作。
但,李家自有其傲骨与算计,绝不会就这般轻易就范。
唯有先正面碰一碰,挫其锋芒,至少打得有来有回,之后再谈合作,方能占据主动,攫取最大的利益份额。
与此同时,内务堂牧业管事房内。
李子成并未前往喧嚣的广场凑热闹,甚至没有待在相对安静的庆安坊新宅,而是选择来到了今日略显冷清的内务堂衙门。
他静坐于自己的案前,特意将临院的窗户敞开,微凉的春风裹挟着远处隐约可闻的梵唱声传入室内。
他面前摊开着一卷牧场报上来的春季牲畜情况报表,墨迹犹新,但他目光沉凝,显然一个字也未真正看进去。
他的心神,早已与脚下的大地、与远方那座沉默的山脉联结在一起。
“声势造得越大越好,越轰动越妙。”
李子成低声自语:“唯有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聚拢到最高点,才能在后续一次次的碰撞与对比中,让真正的神迹获得最强烈的反响,收获最多的信徒。”
唯有他能见的面板上,经过这段时间的积累,神力一栏的数字已经悄然重新回到了较为充裕的一万八千多点。
“时候快到了。”
“立春之后,万物复苏,蛰龙惊眠,也正是黑石山神昭显神威,涤荡邪佛,收取信仰之时。”
他并不急于一时出手,他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能让效果最大化的碰撞机会。
届时,黑石山神将以无可争议的方式,踩着清安寺极力营造起来的这番虚假繁荣的风头,向所有人展现真正意义上的“神迹”。
告诉这清河郡的所有人,这方土地,除了那些远道而来、念着陌生经文的和尚,还有一位真正扎根于此,并慷慨赐福于信众的——黑石山神!
……
近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清安寺在郡城内西南广场举办的礼佛大典,依旧日日举行,未曾间断。
梵唱不绝于耳,香火依旧鼎盛,持续吸引着大量城民前往观礼祈福,其声势在魏家不遗馀力的支持下,可谓一时无两,似乎真的在郡城民众心中扎下了一根浅根。
然而,清安寺显然并不满足于仅仅在郡城内造势。
他们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更为广袤的乡野之地。
那里,也是潜在信众的来源之一。
这一日,晨光熹微中,十馀支由清安寺僧侣及部分依附武者组成的“宣佛小队”,精神斗擞地离开了香火缭绕的寺院,分赴郡城周边的各个方向,目标直指散布于平原山野间的众多村落。
每支小队,皆由一名铁骨境修为的僧侣带队,数名炼铜皮境僧徒为辅,实力配置足以应付寻常乡间的任何麻烦。
他们此行目的极为明确。
一为深入乡野,宣扬天林佛法,播撒信仰的种子。
二则为下一步可能进行的“正本清源,独尊佛法”的强硬行动,进行必要的前期勘察,摸清各个村落的具体状况。
高家村外。
春风还带着冬日残留的凉意,掠过刚刚泛起一层朦胧新绿的田野,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响。
远处的黑石山脉在淡薄的晨雾中,显得沉默苍茫。
一支约莫十馀人的队伍,身着统一的灰布僧衣,正沿着乡间小路行来。
为首的德青和尚,身形高大,面容肃穆,一双眼睛锐利,似能穿透人心。
他周身气息凝练沉厚,步伐稳健,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一身修为更是达到了铁骨境,远超常人。
德青和尚身后跟着的僧众,虽也体格强健,但气息远不如他凝练,行走间不免带上了一丝疲态。
他们显然已经跋涉了不短的时间,僧衣下摆都沾上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