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悄然漫过郡城的飞檐翘角,为深夜的街道铺上一层清冷的银纱。
李子成带着一身微醺的酒意,与李仲久、李金白在醉仙楼门口拱手作别。
夜风拂面,带来几分凉意,却并未吹散萦绕在胸腹间的暖融酒气。
李子成并未动用一丝一毫的罡气,去驱散这难得的醉意。
于他而言,这种微醺的感觉,是人和神的区别。
日子,终究是要一天天、一刻刻地过。
这其中的人情滋味,他并不愿轻易抹去。
踏着略显飘忽的步子,他回到了自己的宅院。
院内一片寂静,吴明和刘三早已歇下,厢房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一切都沉浸在安详的睡梦之中。
李子成悄无声息地穿过庭院,推开书房的门。
月光通过窗棂,在地面拉出长长的格子影。
他熟练地捻起一小撮色泽深褐的醒酒茶,放入白瓷茶盏中。
壶中的水尚温,是长工睡前特意为他备好的。
热水冲入茶盏,深褐的茶叶瞬间舒展开来,一股带着淡淡清香的气息随之蒸腾而起,驱散了鼻息间残馀的酒气。
李子成抿了一口茶,心神沉入了面板。
身为黑石山神,他并非只能固守于一山一隅。
庙宇,是山神掌控的锚点,能极大地稳固和传播他的力量。
但神的本质又超脱于物质的桎梏。
简单而言,庙宇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只是有庙宇作为支点,扩张神域所消耗的神力便大为减少。
若无庙宇,想要将神域复盖至陌生地域,所需神力则成几何倍数增长,事倍功半。
李子成脑中会想起关于山神晋升的信息,陷入了沉思。
以山神符录给予的反馈,从黑石山神要晋升,下一阶段便是统御千山的“千峰之神”。
然而,即便他将目前所处的整个清河郡都纳入山神范围,郡内多以丘陵矮山为主,远远达不到“千峰”的概念。
未来的扩张之路,必然需要指向郡外更为绵延雄伟的山脉。
至于那条流经郡域、滋养万物的清河?
山神掌控江河,听起来似乎有些逾越。
但神道之途,谁又定下过不可更改的规矩?
在他看来,这再正常不过。
“接下来的日子,需要的是蛰伏与积累了。”
李子成心中明悟。
根据面板的推算,若想将自身山神领域自然复盖整个清河郡,而仅依靠黑石山这一处主庙,预计需要耗资高达三亿缕的庞大神力。
这个数字,即便对他而言,也显得颇为沉重。
但若转变思路,让庙宇四处开花呢?
徜若能在郡下每个县城都至少创建起一座山神庙,以此为节点,构建一个神域网络,那么所需的总体神力竟能锐减至三千多万缕。
一郡之地,通常辖有七到十三个县不等。
而清河郡,正好下辖十二个县。
他的目光落在面板当前神力储备的数字上,两千三百万缕。
虽看似不少,但距离任何一个目标都仍有差距。
山神神域的扩张,权柄的增强,以及天林寺的反应等等。
每一缕神力都弥足珍贵,必须精打细算,能省则省。
李子成意念微动,面板上的信息流转,与清河郡众生信仰的相连。
他从纷繁复杂的信徒群中,于每一个县城范围内,都挑选出了几名虔诚的信徒。
这些被选中者,在神力运转体系的评估中皆算是“良善”之辈,且家底颇为厚实,具备一定的财力与影响力。
当然,李子成深知,这种“良善”不过是相对而言。
无论在哪个世界,除了爆发户,能够积累起丰厚家业的人,又有几个是真正纯粹无垢的白纸?
必定都有着各自的手段。
李子成并不苛求完美无瑕的信徒,只要他们能遵循一个基本的底线——不行大恶,不悖人伦,并且能虔诚地信仰黑石山神。
他以神力精准地穿越夜幕,导入被标记在各县拥有相当财力与声望的信徒梦境。
这一次,神谕清淅具体。
在清月县,林姓粮商于梦中见自己并非居于家中,而是立于县城一片略显空旷的场地前。
朦胧威严的金色神影并未多言,唯有“于尔县中,择善地,立吾之庙,享万家香火,尔当为主事者”的意念,如同烙铁般印入他的灵魂。
醒来后,林乡绅心跳如鼓,激动中夹杂着一丝徨恐,更多的却是被神明委以重任的荣耀感。
这是要在整个县城主持修建一座真正的庙宇,这是能青史留名、积累功德的善举,更是黑石山神对他莫大的信任。
同一时刻,临山县那位人脉宽广的陈氏家族族长,在梦境中经历了类似的场景。
神影威严,指示明确,命他在县城之内选址主持修建黑石山神庙。
他醒来后,额角竟渗出细汗,并非恐惧,而是深感此事重大。
他脑中开始飞速盘算可用之地、所需银钱以及如何说服城中其他头面人物共襄盛举。
翌日,阳光照常升起,但清河郡十二县的风向,悄然改变了。
以这些被托梦的乡绅、富商、世家为内核,一场建造山神庙的浪潮,被迅速推动起来。
……
天林寺外。
一支僧侣的队伍,正沿着道路缓慢前行,袈裟的边缘沾染了尘土,每个人的脚步都沉重得仿佛拖着无形的镣铐。
为首的正是三笑和尚,他的面容苍老了许多。
他抬头望向远处,天林寺的金顶熠熠生辉,琉璃瓦反射着刺目的光芒,飞檐下的铜铃随风传来空灵的声响。
这般辉煌景象,象一根根细针刺在他的心头。
回来的路,本不应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