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婉清的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复兴大明婉清自然希望看到汉家衣冠重现神州，但经历了这么多，婉清也明白，光是空谈复兴大明，救不了眼下受苦的百姓。”
她的目光变得深远：“这一路逃难，婉清见过易子而食的惨状，见过清兵铁蹄下的哀鸿，也见过各地义军打着复明旗号却行劫掠之实，直到来到浙东，见到大都督的镇清军”
她转头迎上陈阳的目光：“婉清看到了不一样的军队，他们军纪严明，善待百姓，是真的在为民请命，那日青田城破，大都督当众处决贪官，开仓放粮，百姓眼中的光芒，是做不得假的。”
夜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淅：“所以婉清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是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是让汉家儿女不再为异族奴役。至于这江山将来姓什么”
她微微一顿，坦然道：“该由拯救它的人来决定。”
陈阳心中震动。
他没想到朱婉清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个看似柔弱的宗室女子，竟有这般见识和胸襟。
“郡主能这么想，是浙东百姓之福。”陈阳的语气真诚了几分。
朱婉清轻轻摇头：“不，是大都督给了他们希望，婉清不过恰逢其会罢了。”
她望向城外连绵的灯火，“这些日子，婉清在伤兵营里，听将士们说起过往的战事，说起大都督如何带着他们从砺剑谷一路走到今天，婉清明白，这支军队的灵魂，是大都督，而不是任何一个像征。”
她忽然转身，正对陈阳，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所以，请大都督放心，婉清既选择了这条路，就绝不会成为大都督的掣肘，无论将来如何，婉清都会站在大都督这一边。”
这一礼，这一番话，彻底表明了她的立场和决心。
陈阳伸手虚扶，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只是礼节性的，而是带着真正的尊重：“郡主请起，有郡主这番话，陈阳心安矣。”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瞒郡主，陈阳起兵，最初只为活命，为复仇，但如今，看着追随的将士，看着托付性命的百姓，我知道，这条路必须走下去，而且要走得稳，走得远。”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清军即将来犯，此战关乎生死，内部尚未完全理顺，外有强敌压境但，”
他的语气转为坚定，“我有信心，带着大家闯过这一关。”
朱婉清看着他眼中燃烧的战意和自信，轻轻点头：“婉清相信。”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中多了几分默契和理解。
“夜深露重，郡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陈阳最终开口道，“接下来，恐怕再无安寝之日了。”
朱婉清微微颔首：“大都督也请保重，镇清军可以没有婉清，却不能没有大都督。”
她转身离去，素色的身影渐渐融入城墙的阴影中。
陈阳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朱婉清的坦诚和明智，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一些。
至少，他不必再分心防备这个最接近权力内核的女子。
他重新转向北方，目光穿透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血战。
初冬的寒风卷过落雁陂略显枯黄的原野，带着刺骨的凉意。
这片位于缙云以南、通往处州方向的宽阔谷地，今日注定要被鲜血浸染。
镇清军八千主力，背靠缓坡，列成严整的军阵。
寒风拂过林立的枪矛，带起一片肃杀的呜咽。
中军大旗下，陈阳一身玄甲，猩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他目光沉静地望向北方，那里，代表着清军的旌旗如林，黑压压的军阵如同潮水般缓缓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平南将军哈哈木，统率两万大军，如期而至。
卢龙之策马立于陈阳身侧，眉头微锁。
他原本制定了数套利用落雁陂周边地形骚扰、伏击的方略，但哈哈木用兵极为老练谨慎，大军行进间斥候四出，步步为营，根本不给任何可乘之机。
而陈阳，在综合考量后，也否决了分兵冒险的建议。
“建斗，我知道你的顾虑。”战前会议上，陈阳曾对卢象升言道，“敌军势大，且哈哈木非庸才，奇袭难成，但我军新立，内部未稳，此战若不能堂堂正正挫败清军锐气，即便侥幸得脱，日后军心士气也必受重挫，那些新附之人更会离心离德。唯有硬碰硬，打一场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硬仗，才能真正的凝聚人心，打出我镇清军的威风！”
卢象升深知陈阳所言在理，这是政治和军事的双重需要。他沉声道：“既然如此，便依大都督之策，我军虽寡，但据地利，以逸待劳，将士用命，未必不能一战！”
此刻，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镇清军阵中弥漫着紧张，却无多少慌乱。
黑石的前锋营列于最前，刀盾手、长枪兵、弓弩手层次分明；王五的左军、王翊的右军护住两翼；卢象升亲领的中军坐镇中央，作为决胜的力量；后军则负责警戒和预备。经过卢象升连日来的严酷操练和思想整肃，这支军队已然有了强军的骨架。
初次之外，在军阵的前列和侧翼，出现了数排手持火铳的士兵，以及十几门由骡马拖拽、闪铄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小型火炮以及三门红夷大炮——这是镇清军新组建的“神机营”，由周铁柱工械营倾力打造和部分缴获拼凑而成，虽然数量不多，且火器性能参差不齐，但是毕竟能够发挥不少的战力，陈阳就把他们全部带了上来。
一来增强实力，二来也是锻炼军队。
清军阵中，哈哈木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眯着眼打量着对面的军阵。
他年约四旬，面容粗犷，嘴角常挂着一丝看似豪迈实则精明的笑容。
“呵，阵势倒是不错，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