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涛声尚未在耳畔远去,南方的热风已裹挟着草木的腥气扑面而来。江州城内,硝烟味与血腥气尚未散尽,残破的城墙下,吴军西南行营的将士们已如绷紧的弓弦,蓄势待发。
休整的两日,短暂却高效。伤者被妥善安置于临时征用的寺庙民宅,缴获的甲胄兵刃经过简单修补擦拭,重新分发。战死的袍泽被收敛火化,骨灰装入粗糙的陶罐,标记姓名籍贯,由专人护送北归。
粮秣辎重车队源源不断自光州、申州方向补充而来,填满了府库与营仓。城内的秩序在文官与军法队的双重努力下,勉强维持着一种压抑的平静。
新任江州刺史已带着吏部敕牒与张谏手令,在一队精锐护卫下风尘仆仆抵达,迅速接管了满目疮痍的民政,张贴安民告示,发放赈济粮米,清点户籍田亩,开始了艰难的战后重建。军队,则彻底抽身出来。
第三日,天光微熹。江州南门外,大军肃立。
李仁一身玄甲,猩红披风垂落马侧,按刀立于阵前。他目光如铁,扫过眼前黑压压的队列。经历了江州血火的洗礼,这支混编着光州、申州、黄州、安州新锐的军队,气质已悄然蜕变。
初战时眼底的青涩与茫然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毅取代,队列更加严整,兵刃甲胄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寒光,一股沉默的、指向南方的杀伐之气弥漫开来。
“弟兄们!” 李仁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清晨的薄雾,传入每一个士兵耳中,“江州的血,没白流!但东南之大,岂止一江州?洪州、饶州、吉州、袁州……杨吴余孽,负隅顽抗之州郡尚多!王上剑锋所指,我等便是那摧城拔寨的先锋!”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斜指南方烟云缭绕的群山,厉声喝道:“目标——洪州、饶州!扫荡残敌,扬我大吴军威!前进!”
“大吴!大吴!大吴!”
震天的吼声瞬间爆发,如同平地惊雷,惊起飞鸟无数!战鼓隆隆擂响,沉重如大地的心跳!旌旗翻卷,刀枪如林!
前军开拔!轻骑斥候如离弦之箭,率先没入南方的官道烟尘之中。
紧随其后的是步卒主力,沉重的脚步声汇聚成一股闷雷,踏碎了江州城外短暂的宁静。辎重车队在两侧精锐的护卫下,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移动。
李仁的中军大纛在晨风中猎猎飘扬,标志着这支战争巨兽,再次踏上了南征的血火征途。烟尘滚滚,遮天蔽日,只留下江州城头那面崭新的吴旗,在晨风中孤独地招展。
广陵,吴王宫,承晖堂。
巨大的东南舆图前,徐天负手而立。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李仁南下的洪饶方向,也未过多关注徐忠舰队劈波斩浪的东海,而是落在了长江中游,那座扼守要冲、沟通东西的城池——宣州(今宣城)。
“李莽。” 徐天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响。
“末将在!” 御阶之下,一名身材魁梧异常、如同铁塔般的将领轰然单膝跪地。正是徐天的亲卫副指挥使李莽!
他身披特制的加厚玄甲,甲叶厚重,泛着幽冷的乌光,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劈至下颌的狰狞伤疤,在殿内光线下更显凶悍。杭州一战,他率铁签营重甲破城,悍勇之名已传遍三军。
徐天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李莽身上,带着审视与期许。“杭州城下,汝率重甲摧锋,悍勇可嘉。然为将者,非只恃勇力,更需运筹帷幄,独当一面。”
李莽头颅垂得更低,粗声道:“末将鲁钝,唯王上之命是从!”
“鲁钝?” 徐天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孤看未必。孤予你五千广陵戍卫精锐,皆为百战老卒。命你为宣州讨击使,即刻西进,攻取宣州!”
李莽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独领一军!这是多少将领梦寐以求的机会!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嘶声道:“末将领命!必破宣州,献于王上阶前!”
“莫急。” 徐天抬手虚按,目光重新投向舆图上的宣州,“宣州刺史,乃伪吴旧将,虽非顶尖人物,却也老成持重。宣州城依山傍水,城防坚固,更有水师残余盘踞青弋江口。孤不要你蛮攻硬打。”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孤要看你如何用这五千精兵!如何探敌虚实,如何避实击虚,如何调度兵马,如何因势利导!孤要看的,是你李莽,能否从一员陷阵虎贲,砺炼成能统御一方、独掌战局的帅才!宣州,便是你的磨刀石!胜,则前程无量;败,或身死,或……便回来继续做你的亲卫副指挥使。”
最后几句话,如同重锤敲在李莽心头。他眼中那点狂喜瞬间被凝重取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托付重任的沉甸甸压力,以及一股被激起的、更加炽烈的战意!
“末将明白!定不负王上期许!” 李莽重重叩首,甲叶铿锵作响。
“去吧。” 徐天挥了挥手,不再多言,“枢密院会给你所需勘合、令箭。粮秣军械,自广陵仓支取。孤,在广陵静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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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莽再次叩首,起身时,那魁梧的身躯仿佛蕴藏了无穷的力量。他大步流星走出承晖堂,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殿廊间,带着一股初试锋芒的锐气与决心。广陵戍卫营的精锐,开始为他们的新统帅集结。
东海,波涛汹涌。
无垠的墨蓝色海面被强劲的海风掀起连绵不绝的白色浪峰,巨大的“雷火”号楼船如同漂浮的山峦,在波峰浪谷间沉稳起伏。徐忠按剑矗立船首,任凭冰冷咸腥的海风卷起披风,扑打在玄甲之上。
他目光如鹰隼,穿透弥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