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暴风的夜雨能洗净一切。
不久之前,这里的鲜血足够填满一整个蓄水池;但现在破烂不堪的木板走道上,再没有一点红色。
圆的仪式是已经完成了,还是被中断兜兜也不知道。
他觉得这就跟在终端上用好几张软盘安装游戏差不多;之前在学校终端上装《异域镇魂曲》装到一半,微机老师就大踏步踩进教室,吓得他赶紧把三点五寸规格的软盘弹出来
不仅安装失败,终端还死机了。
仪式、程序,两者之间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所谓的“仪式”说不定也只是唬烂,兜兜的后桌就常说自己精通七国语言、但是实际上英语都考不及格。
看来研究员们并没有怎么把工作放在心上各色各样的照片,兜兜倒是找到不少。有与异性的合照、也有华丽的海岛风光,更多的则是一寸左右的蓝底员工照。
唯一不同的,是张掉落在地的古怪合影、也不知道是从谁脑子里飞出来的:
数十个人整整齐齐穿着三防服,一手抓着啤酒瓶和汽水、另一手捧着小蛋糕。他们似乎在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里——天花板上缀着彩带,满地散落着斑烂纸片。
有道横幅挂在画面中央,上头的字样却被盖上黑条、只能隐约瞥见点笔画。绝大多数人衣着颜色都是橘黄,唯有正中那位是亮眼的红,脸上是竖起食指的手掌。
他站得笔直,面罩上糊着蛋糕的奶油;肢体带着股无措。
兜兜一眼便认出来了,是编目师和这些研究员们的集体照。
除开作为主角的编目师,每个人姿势都很滑稽搞怪,有人在比奥特曼发射光线的姿势,有人翻跟斗翻到一半,甚至还有人带着残影倒立、似乎在拍照的下个瞬间便跌倒了。
就算隔着照片,也能感受到那股奇异的欢乐气息。
有趣的则是右下角缀着的一行打印小字,很是罗嗦:[19960602-圆形协定-人类编目中心-二号编目师及研究支持组-训练结业派对留念]。
一连串后缀看得兜兜头晕眼花。
【唔,这个数字是一九九六年六月二号?那差不多就是三个月之前咯。搞不懂,都不露脸干嘛要拍合照圆形协定又是什么啊?】
兜兜把它翻来复去地看了几遍,最后小心地塞进书包里、用课本夹好。
——
许多人出现了幻听的征状。严重的那些脑子里像办红白事、乒铃乓啷一顿敲打。
尤其是临海的茶谷区,幻听现象格外普遍;还伴随着偏头痛与耳鸣的征状。
“海里面有什么东西”:有些人这么说。
更多人则认为这是芒街市十馀万莘莘学子们对课业抱有的一片赤诚,拳拳之心甚至上达天听;乃至于妈祖、菩萨或是什么尊者大能降下热带风暴,好让同学们放学后都老老实实呆在家中读书。
原因自然是幻听的内容。
虽然明明是台风先来,接着才有了诡异的群体幻听
至于时间上的先后,或是倒果为因;些许前后逻辑上的谬误,则并不怎么重要。好学之心突破时空限制,在芒街市已经算不上多么离奇的传闻了。
——
但在那天晚上,兜兜还不确定自己的话究竟传出去没有,是否给诸如亚欧邮政、网络推进分子和人类编目中心的剩馀家伙们一点警告。
他确实萌发过把编目师留着,当成私人专属广播电台来用的想法但这就象养花,如果知道养不活——那最好还是别养。
此时整条街上只剩下他跟编目师两个活人;编目师更是看起来只剩一口气。
幸好出于防汛防涝的考虑,市政早早就安排临海的商家歇业、渔船返港靠岸;不然海边稀里糊涂的一场架、更是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
不过,编目师似乎还不如直接咽气。他身体反折,也不知道脊柱的哪一节断了,手臂歪七扭八、像被咬断的牙签;但他的顽强出人意料。
兜兜最后还是提溜着编目师的后衣领,把他送去了芒街市医院——出乎意料之外,急救室忙得热火朝天:
有被电线杆砸中的,也有被楼上掉落的花盆敲了脑袋;更多则是台风天冒雨在大排档喝酒,喝着喝着就在风雨中相互打得头破血流、头顶用绷带包成白蘑菇。
不过这些还能活蹦乱跳的都是轻伤。出于某种原因,似乎有更多的重伤者;急诊手术室外的指示门灯都是长亮。
有些身上甚至还缀着几处刀伤,血葫芦似的——这更少见了,芒街市打架不少、最多用拳脚分个胜负;动刀动枪的真格倒没那么多。
当然兜兜也没忘记偷听些病人与家属之间的对话--他发现反而是自己现在效率最高的情报获取方式。或许是因为少年身份,也可能单纯是这人多口杂的环境;大家说话并不避讳遮掩。
“抢救无效十几处刀伤,院方也尽力了”
“癫痫发作?幻听”
“等警方来再说,好几个伤者刀伤吗?是把人掐死了吧”
“不可能我也听”
“病人一直吵着要上学--”
散碎的只言片语:
好象不少人都收听到兜兜通过编目师发出的精神广播,但更多人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某种古怪的连环袭击事件上了。
正因为如此,大家对编目师的奇异装束,也并没太多关注。
但兜兜听了一圈也没听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