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刺目的红拭去，直至其下完好莹润的肤色再度显现。
就在他指尖将离未离的刹那，苏泓倏然抬眸。
那双眼睛澄澈得不含一丝杂念，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神情，那不是超然物外的剑圣，仅是一个眸色深沉、指腹滚烫的凡人而已。他所有引而不发的关切、不容置喙的占有，在此刻，皆被这面最纯净的镜子，照得洞彻分明，惊心动魄。
沈忘忧的手就势收回，负于身后，姿态看似与往常别无二致。
唯有藏于袖中、无人得见的指节，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其上仿佛还萦绕着少年肌肤的微凉触感，与一抹挥之不去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而他冰封的眼底，万般心绪如雪落寒潭，无声沉入最深处。
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自城池中央那座最高的“四海玉楼”之巅遥遥传来。
声音初起时还带着病弱的沙哑，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但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沉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跳间隙，待到最后一字落下，竟已如洪钟大吕，震得人耳膜嗡鸣，气血翻腾！
“宴席已备，贵客既至，何不上楼一叙？”
楼千重！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凝练无比、带着寂灭气息的指风如同突破了空间限制，自玉楼之巅破空而来！
那道指风初现时并无浩大声势，只如一线灰蒙蒙的烟气。但它所过之处，连光线都仿佛被吸摄、湮灭，空气发出被腐蚀的、细微的滋滋声。
指风未至，一股万物凋零、心魂俱碎的寂灭意韵已笼罩全场！
鸣天伤心指！
沈忘忧瞳孔骤缩，并指如剑，一道冰寒剑气迎上！
“轰！”
气劲交击，发出如同琉璃将碎、冰雪消融的异响！逸散的波动将周遭残垣彻底震为齑粉！
趁此机会，四海玉楼那扇巨大的、雕琢着繁复花纹的大门，轰然洞开！
门内，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无数身着轻薄纱丽、身姿曼妙的西域舞姬，如同敦煌壁画上的飞天，手持各种乐器，翩跹而出，在楼前空地上奏乐起舞。
乐声靡靡，舞姿曼妙，与这满街血腥形成诡异而强烈的对比。
玉楼之巅，凭栏处，楼千重枯瘦的身影显现。
他依旧是一身锦袍，外罩雪豹裘，面色青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咳血，但那双深陷的眼睛，却亮得骇人，带着掌控一切的漠然与深沉的恶意。
在他身后，楼临风垂手静立，面色复杂，目光低垂，不敢与街上的沈忘忧和苏泓对视。
楼千重俯瞰着下方狼藉的街道，目光扫过殷冥的尸体、遁走的花鱼梦、被缚的赫连轻侯，最终落在沈忘忧与苏泓身上，嘴角扯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盛宴将开，岂能无乐助兴？”
“沈贤侄，苏小友，请入席吧。”
那洞开的门扉，幽深如狱，静悬于血色长街的尽头，仿佛为赴宴者备下的华丽棺椁，正落下最后一枚催命的榫卯，无声地等待着最终的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