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偶尔牵动最剧烈的伤处时,泄露出一点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气音。
无视是她的屏障,对于唐七叶小心翼翼的关心(“这样靠着行吗?”“疼得厉害就告诉我?”),她视若无睹,听若罔闻。
那双红瞳要么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某处虚无,要么紧紧闭合,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她的沉默厚重而冰冷,隔绝着外界的试探,也维护着她仅存的自尊。
然而,对于唐七叶笨拙却细致的照顾——喂食、喂水、换药、调整姿势——她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抗拒。
这是一种基于生存本能、冰冷而理智的默许。
她被动地接收着一切,同时调动着全部残馀的感官和千锤百炼的意志力,对唐七叶进行着最严苛的评估。
他指尖的轻微颤斗是紧张还是伪装?
他眼中那份专注是真心关切还是猎奇审视?
送入她口中的每一勺食物,味道是否有异?
这份深入骨髓的警剔,是她千年血火生涯中淬炼出的本能,绝不会因表面的“善意”而松懈分毫。
唐七叶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沉默冰层下极其微弱的“不抵触”信号。
他知道,她虽然不言不语,但那封闭的感官之门并未完全锁死。
这几天,除了精心照料她的身体,他开始了一项更重要的任务——尝试构建沟通的桥梁,为她描绘这个陌生世界的轮廓。
他不再象最初那样紧张结巴。
在喂完汤药后短暂的平静间隙,或是换药结束她闭目养神时,他便用一种平和、近乎自言自语的声调,开始了他的“跨次元文化小课堂”。
暮色通过半掩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唐七叶看着镜流空洞望向天花板的眼神,轻声道:
“看到楼下那个会自己移动的、释放废气的铁盒子了吗?我不知道你见没见过类似的,这个在我们这叫汽车,靠烧一种叫汽油的液体或者电力驱动,比仙舟的星槎慢多了……动静也有点大。”
他指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镜流靠在枕头上,脸微微侧向窗外,阳光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浅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她没说话,眼神平静地看着那些移动的汽车,看不出情绪。
“那个高高的、亮着各种颜色光的东西,叫gg牌,”
唐七叶继续,“商家……嗯,就是卖东西的人,花钱在上面展示他们的货物信息,吸引人去买。跟你们仙舟的告示栏差不多,就是花哨多了。”
“……嗯,这个应该不用介绍,gg牌游戏里也啊不对,你们那个世界里也有。”
他顿了顿,“对了,钱在我们这个世界很重要,几乎能买到一切你需要的东西。我就是靠画画赚钱来维持我们俩……呃,主要是你养伤的消耗。”
他适时地暗示了一下经济压力,但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镜流的目光似乎在那闪铄的霓虹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了。
唐七叶也不气馁,像对着一个沉默的树洞,继续他的“异世界常识科普”。
从手机的通信、娱乐、支付功能,类比成便携式的多功能玉兆,讲到网络的信息传递,比最快的信使还快无数倍,再讲到法律的约束力,类似仙舟的十王司律法,但管辖范围更广,触犯的后果更严重。
其实他可以感觉到镜流对这些东西或者说概念都懂,或者是见过类似的,但此刻他们间有着巨大的隔阂,他也需要这些看似罗嗦的解释,来让镜流对他的隔阂放松些。
他还刻意避开了过于复杂或可能刺激她的概念,比如核武器、国际政治,只讲生活中最基础、最直观的部分。
“这里的‘官府’(政府)力量很强,管理也很细。每个人出生就有个唯一的身份证明,叫‘身份证’。没有它,寸步难行。”
他拿出自己的身份证给她看。
“你现在……嗯,暂时没有这个,所以咱们得低调,非常低调。等你好利索了,我们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语气认真。
镜流的目光扫过那张小小的卡片,上面有唐七叶的照片和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她依旧沉默,但唐七叶能感觉到,她听进去了。
至少,她没有象最初那样,用看“可疑孽物”的眼神审视他说的每一个字。
两天的的时间,在唐七叶的精心投喂和絮絮叨叨中悄然流逝。
镜流的伤口愈合速度简直颠复唐七叶对医学的认知。
虽然灵力尽失,但这具经历了千锤百炼的身体底子还在。
更神奇的是,即使没有对伤口进行缝合,那些创伤裂口竟然奇迹的长在了一起。
拆开纱布时,那道曾经狰狞的伤口已经结痂收口,只留下一条暗红色的、微微凸起的疤痕,如同一条盘踞在肩头的蜈蚣。
这天清晨,唐七叶象往常一样端着温水和药片进来,却看到镜流已经自己坐了起来,背对着他,正尝试着将双脚挪到床边的地板上。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大病初愈的僵硬和谨慎,曾经挺拔如松的背影,此刻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单薄感。
那标志性的白发垂落下来,发根处新长出的黑色部分已经蔓延到了耳际,黑白分明,形成一种奇异的对比。
“你……你能下床了?”
唐七叶又惊又喜,连忙放下水杯想上前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