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埃塞俄比亚的红土。
他开始整理电脑里的文件,为每个文件夹标注详细的说明。鼠标光标在屏幕上闪烁,像孤独的灯塔。
离职前最后一周,范诚每天都在加班整理资料。
他要把十年国际工程的经验教训、技术要点、常见错误,都归纳成册。这不在交接要求里,但他觉得应该这么做——为下一个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留点什么。
周三晚上十点,他正在编写非洲项目常见地质问题的处理方案,手机响了。是刘振山,他以前的老领导。
“听说你要走了?”刘振山的声音还是那么洪亮。
“您消息真灵通。”
“王竞向集团汇报优化名单时,我正好在会上。”刘振山顿了顿,“范诚,你是个好工程师,但太纯粹了。这个系统,从来就不只是看谁的技术好。”
“我现在明白了。”
“不明白的是,你明明有机会。记得2016年吗?我想调你去集团科技部,你拒绝了,说更喜欢在一线做设计。还有2018年我调走前,问过你要不要跟我去战略部,你说对管理工作没兴趣。”
范诚握着手机,一时无言。他确实都忘了这些细节。在他心中,那些都是偏离主航道的岔路,他的主航道永远是技术。
“系统不在乎你对技术的痴迷,只在乎你是否遵守它的规则。”刘振山叹了口气,“权力不喜欢真空,如果你不去占据位置,就会有别人占据;如果你不选择站队,就会被所有队伍视为局外人。”
挂掉电话,范诚走到窗前。城市的灯火如星河倾泻,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运转的系统。他想起女儿问风听谁的话——风不听任何人的话,但它永远朝着气压低的地方流动。
这就是规则,无关对错,只是物理定律。
最后一天,范诚把整理好的交接清单打印出来,整整二十页,包括每个项目的关键联系人、技术决策背景、潜在风险点。
张昊来接这份清单时,有点不好意思:“范工,其实这些不一定用得上。”
“用不上最好,”范诚笑笑,“但万一要用的时候,得有。”
他抱起纸箱,走向电梯。经过会议室时,听见里面正在开项目会,王竞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要打破部门墙,构建敏捷团队”
电梯门缓缓关闭,将那个世界隔绝在外。箱子里除了私人物品,还有那本2005年的“最佳新人”证书,边角已经磨损。
走出大门时,他再次看到那尊青铜雕塑。夕阳西下,那只手和闪电都变成了剪影,仿佛它们本就是一体。
他忽然想起十四年前入职培训时,老院长还说过另一句话:“电力设计是百年大计,但设计院不只有百年大计。”
当时他不明白,现在终于懂了。
手机震动,是肖薇发来的消息:“交接完了吗?我和丫丫在家等你,晚上吃火锅。”
他回了个“马上回来”,把纸箱在后座放好,发动汽车。后视镜里,设计院的大楼逐渐远去,玻璃幕墙反射着最后的余晖,像一座巨大的金色墓碑。
但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它又会变成充满希望的竞技场。规则依旧在那里运转,有人离开,有人加入,有人崛起,有人沉浮。
而此刻,他只想赶在超市关门前,去买丫丫最爱吃的虾滑。有些系统很复杂,有些很简单——比如火锅沸腾时,家的温度刚好是幸福的刻度。
这或许就是最硬的通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