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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1 / 2)

辰时初,土司城衙门前已经挤得转不开身。

各寨山民天没亮就赶来,或在老槐树下蹲着,或在石阶上坐着,或在墙角倚着。

他们粗布衣衫下的肩胛骨象要刺破布料,眼睛里却闪着饿狼般的光。

自从得知今天要发钱的消息,连夜翻山越岭赶来。

覃瑞第五次按着刀柄从台前走过,压低声对朱柏说:“爵爷,库银只剩三万贯,各寨的冬赋还没收齐……”

他盯着台下那些嶙峋的肩胛骨,喉结滚动:“这些铜钱分下去,土司府的帐上就空了。”

朱柏正调整桌上那面新铸的铜锣。

三天前他让匠人照图纸打制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位爵爷又要搞什么新鲜玩意儿。

现在铜锣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只窥探人心的眼睛。

“覃统领。”

朱柏指尖轻叩锣面,发出沉闷的回响。

“你说这些山民是愿意跟着发饷的峒首,还是跟着催税的老爷?”

台下忽然一阵骚动。

田老栓带着溪北寨的汉子们抬着三口木箱挤到台前,老寨子今天特意换了件半新的靛蓝褂子,但裤腿上的泥点还没干透。

这让朱柏想起曾经某些竞选人刻意做旧的西装袖口。

呃,扯远了,言归正传。

“爵爷!”

田老栓的破锣嗓子震得屋檐落灰。

“溪北寨领到赏银一百两!全寨连夜公投——”

他猛地掀开箱盖,雪白的盐块撞进众人视野。

“换盐!每家分二两!”

观礼席上“哐当”一声,田旺的茶盏砸在地上:“那是我龙坪寨矿税!”

朱柏不紧不慢敲响铜锣。

声浪在锣声里渐渐平息,他举起蓝皮帐册的动作,让几个寨主想起衙门升堂时惊堂木落下的瞬间。

“上月护乡营阵亡十七人,发抚恤银八百十五贯。”

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攥着衣角的妇人。

这些事虽然是他来之前发生的,现在他主管这事,还是想尽可能按规矩来。

无规矩不成方圆,现在他朱柏就是这规矩。

“经各寨公议,馀银设抚民基金。”

第二声锣响炸开。

“今日首批发贷,利息全免!”

田胜贵在观礼席主位上缓缓坐直。

他想起朱柏三日前那句:“取之于民当用之于民”,当时只当空谈。

现在看着台下那些发亮的眼睛,他突然意识到这比刀枪更可怕,忍不住打了寒颤。

这是在重新定义权力的来源。

当朱柏拿起名册要唱名时,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披麻戴孝的妇人。

竟是已被剿灭的流匪的弟媳。

她扑通跪倒抱住朱柏的腿:“爵爷开恩!我男人是遭人逼着落草的!”

覃瑞立即拔刀出鞘,却见朱柏弯腰扶起妇人,解下自己的绦丝腰带系在她颤斗的腕间。

“基金首条,不论前仇,但问新生,以后在容美好好干。”

他说完转头对帐房高声道。

“记上,贷二百贯,期限三年。”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田旺对心腹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人群里,有个戴斗笠的汉子正往袖中藏竹管。这是向天富的听说容美这边有大动作,派来的探子。

此刻,他在人群中充当这场戏的观众。

发放到第七户时,突然有壮汉踹翻盐筐:“凭什么溪北寨能分盐?我们龙坪寨的矿工连糙米都吃不上!”

骚乱像野火蔓延。

田老栓刚要理论,却被个黑影撞得跟跄。

那斗笠汉子趁乱朝朱柏甩出竹管。

电光石火间,梁上翻下道灰影,刀光闪过时竹管断裂,滚出的竟是张字条。

“三日内取你性命,落款正是向天富”。

朱柏拾起字条轻笑。

“向土司既然想看帐本,何必遮遮掩掩?”

顺势将字条塞给面色铁青的田胜贵。

“峒首大人,有人比我们更关心基金流向。”

原本愤怒的矿工们突然调转矛头,把斗笠汉子死死按在地上。

田旺脸色煞白。

他借向天富安插的探子竟被暴民反噬。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水能载舟。

“继续发贷!”

朱柏重敲铜锣。

当第一个借贷户颤斗着接过铜钱时,他突然追加一句:“逾期不还者……”

第三声锣响震得人心发慌:“逐出容美,永不得归!”

随着铜锣馀韵扩散。

田老栓突然振臂高呼:“爵爷仁德!”

溪北寨的汉子们齐刷刷单膝跪地,那些刚拿到贷款铜钱的百姓跟着伏倒一片。

观礼席上的寨主们惊觉,这场景让他们想起了土司继位时的血誓仪式。

田胜贵盯着跪满广场的民众,突然发现几个的寨老,曾经他们常年称病不出,现在竟也混在人群里领贷银。

他捏碎袖中的蜜蜡佛珠,终于明白朱柏为什么要坚持现场发放。

这是在重新划分容美的权力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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