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全洞。
香火缭绕,铜炉青烟袅袅升起,缠绕梁柱上的蟠龙纹路,象一条条活过来的蛇。
厅内百馀名头人、耆老按寨列队,鸦雀无声。
今日,是容美宣慰使传承大典。
也是西南群雄的无声战场。
朱柏坐在客席首位,道袍宽袖垂地,面容平静。
可他右手藏在袖中,指尖已深深掐入掌心。
疼。
但他需要这疼。
只有疼痛,才能压住心头那股翻江倒海的不安。
他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交接。
这是田胜贵给他设的局。
要么接印,背上僭越之罪,朝廷必来问罪;
要么不接,当场失势,被逐出权力中心。
进,是死局;
退,是废局。
他眼角馀光扫过宾客席…
播州杨辉,嘴角微翘,似笑非笑;
水西安??,眼神幽深,象一口枯井;
水东宋明,目光灼灼,恨不得扒开他皮肉看个究竟;
黔国公府沐勇,面无表情,却连呼吸都比别人慢半拍。
这些人不是来观礼的。
他们是来验货的。
验一个新主人,能不能活过三个月。
田胜贵缓步登台。
银发苍苍,背脊却挺得笔直,象一杆不肯倒的旗。
他环视全场,最后落在朱柏身上。
那一眼,没有慈爱,没有敬重。
只有一种…棋手凝视终局棋子的冷漠。
“列祖列宗在上,容美各部头人、西南诸位贵客见证!”
他的声音洪亮,却藏着一丝极细微的颤音,
“老夫田胜贵,年事已高,德薄能鲜…今有子渊爵,天资英奇,仁德瑞智,自入主容美以来,兴工坊、修武备、定规章、抚流民,功在社稷,德孚众望!”
每一字落下,都象一记重锤砸在朱柏心上。
他本以为田胜贵会拖。
会以暂代之名行架空之实。
可没想到,这老头竟亲自把刀递到他脖子上…
还笑着说:你来砍自己吧。
朱柏脑中电转。
若接印,便是公然夺权,朝廷耳目遍布,不出三日必有弹劾;
若不接,田胜贵一句“道长不愿担责”,便可顺理成章另立他人。
他指尖掐得更深,掌心血珠渗出,浸湿了袖 lg。
就在他迟疑刹那…
田胜贵已转身,双手捧起那枚银印。
阳光通过窗棂,照在那冰冷的金属上,泛着森然寒光。
他一步步走来。
每一步,都象踩在朱柏的命门上。
全场死寂。
连呼吸都停了。
田胜贵停在朱柏面前,目光直视,一字一顿:
“你,接,不,接?”
不是请求。
是逼宫。
朱柏缓缓起身。
衣袍窸窣,像蛇蜕皮。
他迈出第一步,脚底仿佛踩在刀尖上。
第二步,心跳如擂鼓。
第三步,他忽然笑了。
不是害怕,不是愤怒。
是悟了。
这老头不是要废他。
是要逼他站到台前,替他挡下所有朝廷的刀锋!
你想躲在幕后?
不行。
你必须是“容美之主”,必须承担所有罪责,所有风险。
而我,依旧是“退位老臣”,随时可摘干净。
好一招金蝉脱壳!
朱柏心中冷笑,脚步却愈发沉稳。
三揖之后,他双手抬起,迎向那枚银印。
掌心触到金属的瞬间…
冰凉。
却又滚烫。
仿佛握住的不是权柄,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高举银印,环视四方,声音沉稳如山:
“承蒙峒首信重,承蒙各部头人及百姓不弃,道士今日接此印信,必当恪尽职守,以容美之福祉为己任!”
话音落,厅内一片死寂。
随即,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头人们低头称颂,耆老们含泪叩首。
可朱柏知道…
他们不是在拜他。
他们是在拜那个能换来盐、换来铁、换来安稳日子的新秩序。
他转向几位土司使者,微笑道:
“今日有幸,得播州杨氏、水西安氏、水东宋氏及黔国公府诸位贵使莅临观礼,略备薄仪,请诸位移步校场一观,既为助兴,亦显我容美与各方睦邻友好,互通有无的诚心。”
此言一出,几位使者互视一眼,皆露狐疑。
宋明冷笑:“这容美新主,莫非是要我等观看匠作杂戏?”
他们不信。
一个偏僻土司,能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
朱柏不动声色,引众人步入校场。
二十架“一窝蜂”静静伫立,红布复体,宛如待葬的棺椁。
老默蹲在一旁,独眼紧盯引线,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