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多少把柄、多少足以株连九族的罪证…
就这么烧了?
朱柏转身,目光如渊,扫视众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寂静,直抵每个人心底:
“旧帐已焚。”
“自今日起,过往种种,不再追究。”
“愿诸君与我同心,共兴容美。”
一句话,如春风拂雪,融化坚冰。
但也如重锤砸心,震得人灵魂发颤。
他不是不能清算。
他是不屑清算。
他知道谁动摇过,谁背叛过,谁背后骂过他“外姓妖道”。
但他选择放过…
前提是,从此以后,你们得用忠诚来赎罪。
这是一种极致的操控:
既让你感激涕零,又让你永生徨恐。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记得多少,又准备什么时候翻旧帐。
散会之后,田老栓扶着拐杖走出大门,长叹一声:
“这位将军…格局,真是大得得吓人。”
一边雷霆万钧,诛心夺命;
一边宽宏大度,焚契释怨。
刚柔并济,步步为营。
一场可能引发全境动荡的清算风暴,竟被他以一炬之火,轻轻熄灭。
书房内,烛光昏黄。
吴绎昕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那册子上,真的一人未留吗?那些骑墙观望的,难道不该趁此机会一并清除?”
“除恶务尽,方保长治久安。”
朱柏正在翻阅龙坪寨抄没资产的清单,头也不抬。
听到这话,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水至清,则无鱼。”
他放下竹简,抬眼看吴绎昕,眸光幽深:
“你以为我不知道哪些人暗中递了降书?哪些人在等田旺赢了再倒戈?”
“可我要的不是一群对我感恩戴德的废物。”
“我要的是…”
“一群知道我饶过他们一次,所以今后每晚睡觉前都要想‘明天会不会轮到我’的人。”
吴绎昕心头一震,冷汗悄然渗出。
原来如此。
留着这些人,不是仁慈,而是成本最优的选择。
换一批新人上来?
根基不稳,经验不足,反而容易失控。
不如让他们带着愧疚、恐惧、侥幸活下去…
只要一根绳子吊着脑袋,他们就会比谁都卖力地干活。
这才是真正的驭人之道:
不靠仇恨统治,也不靠恩惠收买。
而是用不确定性,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朱柏的目光重新落回帐册,语气平静:
“至少…在我找到更好的棋子之前,他们还能走几步。”
就在这时,阿岩疾步闯入,脸色凝重。
“爵爷!密信查出来了!”
“田旺与外界连络的几封信件上,有特殊暗记。”
“徐小姐身边的老仆确认…”
“那是辰州燕王府特使特用的火漆印式!”
朱柏眼神骤然一凛。
燕王!
果然是他。
田旺哪来的胆子造反?
又哪来的粮饷支撑?
原来是有人在外遥控,妄图借刀杀人,在容美撕开一道口子!
可惜,棋差一招,棋子已死。
但危险并未解除…
这说明,大明权力棋盘上的真正玩家,已经开始注意这里了。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门外忽传来一声轻笑。
徐妙锦斜倚门框,素手轻撩鬓发,唇角含笑:
“哎呀,差点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我刚收到消息…”
“朝廷派的采办太监,已经离开武昌,正往湖广各土司走来。”
“名义上是收山珍药材,供奉宫廷…”
她顿了顿,眸光流转,意味深长:
“你说…他们会顺便查一查容美有没有叛逆之迹吗?”
朱柏缓缓闭上眼。
片刻后,睁开。
眸中已无波澜,唯有寒铁般的决意。
内有残党未净,外有燕王窥伺,今又有朝廷宦官借题探路。
三股力量,如狼似虎,齐齐扑向这片偏隅山地。
而他朱柏,孤立于此,无兵无援,唯有手中一局残棋。
但他知道…
龙坪寨之战,只是序章。
真正的权谋厮杀,现在才拉开帷幕。
他站起身,走向窗前,望着远处群山起伏,云雾翻涌。
低声自语,如谶语般落下:
“既然你们都想来分一口肉…”
“那就看看,谁先被咬断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