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绎昕说完转过身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继续不紧不慢道:“他和朝廷都惧你我联手!一旦互通有无,他便无法再借断路,抬价钳制水西!”
安的沉默,手指在舆图上的水西城轻轻画圈。
那是他母亲拼死守护的土地。
他不愿再让水西沦为他人棋子。
右老终于开口:“盟约中有言,须对外演群狼争食之局,以惑沐家。可若戏演穿帮,沐家怒而伐我,谁来挡?”
“不会。”吴绎昕斩钉截铁:“建文帝调兵北上防燕,云南兵力空虚过半,沐晟自顾不暇。且容美将于下月赴播州购粮,故意压价,制造嫌隙。届时沐家必以为我与播州将反目,水西正好趁势通商,掩人耳目。”
安的缓缓放下酒壶,眸中寒冰初融,竟透出几分暖意。
但他仍未松口,只道:“我还有一求,容美须助水西引入新式农具。我母生前最忧百姓饥寒,若能广种双季稻,多收一季粮,才算不负她志。”
吴绎昕听完松了口气,朗声道:“将军早有准备!曲辕犁五十副,下月即随商队送达。另可派遣农师入水西,传授双季栽培之法!”
左老终于放下茶碗,长叹一声:“既如此诚心,我等老朽也不再多言。只是…”
他目光灼灼望向安的:“盟约签署,须用奢香夫人旧印。否则,百姓不信。”
安的起身,自怀中取出一方玉印,边角磨蚀,包浆温润,正是奢香遗印。
他凝视良久,终将其按下。
朱砂晕染,如血落雪。
“我母曾言土司不援土司,终将尽归朝廷。”
安的语声低沉却坚定:“此盟,水西入了。”
吴绎昕心头巨石轰然落地,热流涌上眼框。
他终于明白朱柏那句话的深意。
“安的虽幼,却不愚。他所求者,非金银,乃对其母之敬。”
同一时刻,荆南隐秘港口。
海风凛冽,吹动徐妙锦鬓角青丝。
她立于荆南号甲板,指尖紧扣帕子,冷汗浸湿掌心。
这艘三层楼船长达六十丈,宽十二丈,仿南洋福船之制,以楠木为主材,铁钉加固,船首铸铜兽吞浪,桅杆高耸入云,可挂六帆。
船上配有暗格舱室,底部藏有二十门一窝蜂,藏匿于茶叶箱之下。
沐家派驻的王监军正一页页翻查货单,目光如鹰隼扫视。
“丝绸三百匹,瓷器五百件…皆为上品杭绸苏瓷。”
他蓦然抬头,眼中寒光乍现:“为何不运南京,反赴暹罗?”
徐妙锦微笑奉茶:“参军有所不知,暹罗国王即将纳妃,亟需华缎制礼服。容美以为,借此可结交南洋权贵,拓展海贸之路,沐国公分红亦将倍增。”
她刻意点出分红二字,果见王监军眼神微松。
但他仍不死心,指向船尾舱门:“那里面装的什么?我要查验。”
徐妙锦心下一沉。
那二十门一窝蜂,绝不可暴露。
正当她思谋对策,阿岩猛然上前,嗓音粗野:“你这狗官好生无礼!舱中乃特制茶叶,畏潮忌震,岂容随意开启?!”
王监军怒视:“尔乃何人,敢如此放肆!”
“老子是容美护卫副统领!”
阿岩手按刀柄,气势逼人:“此船耗时半年建成,你一来就东查西问,莫非怀疑我容美人有诈?!若误了吉时,坏了沐家财路,你担待得起?!”
徐妙锦适时劝阻:“阿岩!不得无礼!王参军依规行事,理当配合。”
她心中却暗喜,这出“莽汉逼退监军”的戏码,正是她与阿岩预谋已久。
果然,王监军见阿岩粗鄙蛮横,反倒释疑。
此等人纵有野心,亦无智计。
王监军正欲作罢,忽有港口主事疾奔而至,呈上急信。
王监军展信一看,脸色骤变。
纸上八字赫然:“北平有变,速归云南待命。”
王监军再无心思查验,匆匆告辞。
徐妙锦含笑相送,直至其身影远去,才低声问阿岩:“那信……是你伪造的?”
阿岩咧嘴一笑:“将军早料沐家必遣人监视,故备下假印信一枚,专为此刻。”
徐妙锦眸光闪动,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哪里有她的阿姐,还有高炽…
“北平……终究还是动了。”
七月初六,巳时三刻。
荆南港旌旗猎猎,千人齐聚。
朱柏亲临,青袍素冠,立于码头高台。
身后,徐妙锦、吴绎昕、覃瑞、铁牛、阿岩一字排开。
吴绎昕刚自水西归来,带回结盟之讯;
覃瑞已安排行程,水西使者将随下月商队返程;
铁牛和阿岩则完成最后警戒部署。
“荆南号”巍然泊岸,形若巨鲸,桅杆高耸入云。
沐家王监军本欲离去,却被朱柏挽留。
“参军且留片刻,见证此船启航,也好向沐国公禀报:我容美,诚心合作。”
王监军面色阴郁,只得伫立一旁。
吉时至。
朱柏执红绸青瓷酒瓶,昂然而前。
“诸位!”其声贯耳:“今日荆南号启航,所载非止丝绸瓷器,更是荆南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