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二也知道,那不是愚,而是穷苦人最后的尊严。
信一个人,哪怕等得肝肠寸断,也不能先疑他。
忽然,了望塔上载来铜锣声。
“咚…咚咚!”
急促,尖锐,与往日不同。
“来了!有船影!是‘荆南号’的帆!”
刹那间,整个码头沸腾了。
李老三猛地抬头,双腿竟一阵发软,跟跄一步,扶住身旁木桩才没跌倒。
他眯着眼,通过浓雾望去…
东南方,一抹灰白轮廓缓缓浮现,一面旗帜在风中翻卷,隐约可见“荆南”二字。
回来了。
他喉头一哽,眼框发热。
王二跳了起来,布包掉落尘埃也不顾,只拼命挥手:“我的花布!我的花布!”
人群蜂拥而至。
商人家眷踮脚呼喊丈夫名字,记帐先生飞快掏出算盘,清点货物清单。
李老三却只盯着那艘渐近的船,心跳如鼓,仿佛不是船归来,而是命运之轮终于开始转动。
当“荆南号”缓缓靠岸,船板搭上码头那一刻,阿岩第一个跃下。
阿岩衣衫褴缕,脸上满是盐霜与风蚀的裂痕,双眼深陷,却仍带着一丝笑意。
他怀中紧抱着一只青瓷小瓶,小心翼翼递向李老三。
“李叔,让你等久了。”
阿岩声音沙哑,却温润如旧:“过占城时遇逆风,耽搁了三天。这豆蔻油,郎中说一日三次,可缓疼。”
李老三接过瓷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他低头看着那小小瓶子,仿佛捧着儿子的命。泪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砸在甲板上,洇开一圈湿痕。
他想跪下,想叩首,却被阿岩一把扶住。
“使不得,李叔。”
两人相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沉默中。
然而,就在此刻…
三匹快马自官道疾驰而来,马蹄踏碎晨雾,背上插着“加急”黄旗,猎猎作响。
为首驿卒翻身下马,声音颤斗:
“北平急报!七月初五,燕王朱棣于北平起兵,称‘靖难’!十七日已占通州!朝廷遣耿炳文率三十万大军北上,至滹沱河即败!”
轰!
仿佛一道惊雷劈入人心。
码头上的欢呼戛然而止。
李老三手中瓷瓶几乎脱手,王二手中布包悬在半空,无人去拾。
燕王起兵,兵锋直指京师…
这意味着赋税加重,征丁扩军,天下将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