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瑞怒目圆睁,却无法反驳。
朱柏起身,走向墙上舆图。
他手指在播州与水西之间划过,最终停于铜仁府。
“张谦之母,现居铜仁,乃安的远房姨母。”
朱柏眼中闪过精光,吩咐道:“令安的以探亲为由,遣使赴播州。杨应龙惧水西与容美联手,必不敢轻杀张谦。同时…”
他手中笔锋一转:
“传话杨应龙:北平大乱,朝廷无暇南顾。若杀张谦,沐家必顺势吞播州。唯有与我等合作,方可共保疆土。”
徐妙锦闻言笑了。
“妙!安的刚得我一成海贸之利,必愿出面;杨应龙本畏沐家,闻此言定生尤豫!”
覃瑞接过书信,转身便走:“我即刻赴水西,三日内必使安的遣使!”
朱柏望着他背影,却未放松。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沐晟不会善罢甘休。
北平战事,已成引信,点燃了西南这片火药之地。
七月二十六,暮色。
云南沐国公府,书房烛火摇曳。
沐晟坐于案前,手中握两信。
黄帐房所报容美利润。
另一封是朝廷催兵北上急令。
“一万两纯利?”他猛拍桌案,玉如意几乎坠地:“朱柏区区边陲经略,竟能敛财至此!”
谋士赵修趋前谄笑:“国公,此乃天赐良机!北平混乱,朝廷自顾不暇,不如派兵夺其海贸之路,再以通燕罪名诛朱柏,云南、荆南、水西,尽归您手!”
黄帐房扑通跪地,额头触地:
“国公不可!北平虽败,朝廷尚有五十万大军继至。若您此时攻容美,必被指‘拥兵自重’;若燕王胜,亦不容西南割据之臣!”
赵修怒斥:“懦夫!沐家受朝廷三代恩泽,岂能按兵不动?”
“非我不忠!”
黄帐房嘶声道:“云南盐路被水西所扼,粮道仰赖四川。若与容美开战,水西断盐,容美绝粮,两万兵不战自溃!”
沐晟闭目,手指敲桌,心乱如麻。
出兵北上?
恐云南空虚,为人所乘。
攻打容美?
恐朝廷问罪,身败名裂。
按兵不动?
又违圣命,难逃通燕嫌疑。
三难困局,如绳索缠颈。
良久,他睁开眼,冷冷道:“传话容美…两成利润太少,要三成!否则,我将奏报朝廷,称朱柏私通暹罗,图谋不轨!”
黄帐房还想再谏,赵修却使了个眼色:
“国公,卑职有一计…可遣海盗劫其‘荆南号’,伪称南洋盗匪所为。既不断商路之名,又能断其财源,还可观朱柏反应。”
沐晟眼中骤亮。
此计妙极!
既避“出兵”之责,又损容美根基,还可试探对方底线。
“此事你去安排。”
沐晟盯住黄帐房:“务必要隐秘,莫留痕迹。”
黄帐房垂首退下,袖中双手紧握,指甲嵌入掌心。
这不是计策,是屠杀的开端。
七月二十七,水西土司府。
安的端坐厅中,手中捏着覃瑞送来的书信,目光久久停留在“海贸一成利润”六字之上。
左老立于旁侧,低声提醒:“土司,容美借我手救张谦,实则欲使我与沐家对立。北平战事未明,若我助容美,沐家必先伐我。”
安的不语,望向窗外稻田。
水西盐路初通荆南,尚未换回足粮。若沐家断其销路,百姓恐将饥馑。
“容美许诺,救张谦后,江南商路任我通行。”他缓缓道:“昔日每斤盐抽四十文‘过路费’,若绕开沐家,年可多赚两千两。”
右老忧心忡忡:“然若燕王胜,容美投燕,我等于朝廷为敌;若朝廷胜,沐家必报复。”
安的拿起桌上豆蔻油,轻嗅。
此物曾救族中多位老人风湿之痛。
安的忆起朱柏之言:
“水西需容美商路,容美需水西盐铜。非主仆,乃共生。”
良久,安的开口:
“左老,备三百人,随覃瑞赴播州。对外称‘探亲’,但密令首领…只护张谦,不与沐家交战。”
安的想了想又补充道:“另运两万斤盐至荆南,全换粮食存储。北平一乱,粮价必涨,手中有粮,方不惧变。”
末了,他补充一句:
“多带水西银饰,赠予杨应龙妻妾。女人之言,有时胜于千军。”
左老领命而去。
安的独坐厅中,望着天边晚霞。
在这乱世,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救张谦,为商路铺路;存粮,为自保;送银饰,为留退路。
每一步,皆是算计。
每一念,皆为生存。
七月二十八,容美库房。
吴绎昕正清点暹罗银锭,忽“啊”地一声,将一枚银子掷于桌面。
表面雪白,内里铜黄。
“假的!八十两是假币!”
周商人暴起:“找銮猜!他若敢欺我,断其商路!”
阿岩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