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说,阿迪已遣密使连络‘荆南号’,愿赠容美‘永久通商特权’,并将港内最优铁料产地划归我方…此等良机,千年难遇!错过一次,下次进苏鲁马益港,怕是要跪着求人!”
她说完,指尖微颤。
内心痛惜不已。
徐妙锦明白目前大明海军之孱弱。
若能借此掌控南洋铁料命脉,将来或可重建水师,制衡北疆诸王。
这是她父辈未竟之志,也是她一生所系。
朱柏静静看着她。
徐妙锦骨子里比任何人都狠。
而这时,帘后缓步走出一人。
素衣布裙,怀抱算盘,神情沉静如古井。
是吴绎昕,通晓钱谷调度。
表面为妇,平日深居简出,可在军政大事上,朱柏从不独断。
她走到案前,指尖轻拨算珠。
“噼啪”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淅。
片刻后,吴绎昕抬眼,声音平静如水。
“现有人马一千五百,战船十五艘。若派五百人赴播州,则留守兵力仅千人,堪堪守住荆南与港口;若再抽调二百水兵驰援南洋,则守港兵力不足八百。”
吴绎昕顿了顿,语气不变,字字千钧。
“佛兰德斯三艘船,至少三百武装水手。若趁虚来袭,我们未必能挡。更何况粮草…去播州需备十日粮,南洋半月粮,两处齐发,仓廪将空三成。”
吴绎昕合上帐册,目光直视朱柏:“分兵则双弱,合兵则自危。无论舍哪一头,都是剜肉补疮。”
满堂鸦雀无声。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轻响。
李老三放下了手中的砺石。
这位五十六岁的老匠人,左手缺了半根食指…
去年试炮炸膛所致。他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如砂纸磨铁:“能不能…先和杨铿谈谈?”
众人侧目。
李老三却不看他们,只盯着舆图上的乌江渡。
“播州的粮,还得靠咱们运去江南。去年大旱,百姓吃的全是荆南糙米。咱们若断了他的粮道,他撑不过三个月。”
李老三说得很慢,也很轻。
但朱柏听出了背后的重量。
李老三的儿子李狗子才十岁,患肺疾多年,全靠南洋运来的豆蔻油吊命。
老人怕开战,怕商路断绝,怕孩子活不到明年春天。
所以他说“谈”,不是怯懦,是绝望中的挣扎。
朱柏心头一震。
一直以来,他都在思考“打”或“不打”的选择题。
却忘了,还有第三条路。
谈,也可以是刀。
朱柏忽然转身,取来炭笔,在舆图上轻轻一划——
一道虚线,横贯西南大地。
从娄山关到苏鲁马益港,途经乌江渡、珊瑚岛,精准无比。
所有人摒息。
然后,朱柏开口,声音不高,却如惊雷炸裂长空:
“不必二选一。”
“陆上,以慑为主。”
“海上,以取为先。”
“什么?!”
覃瑞猛地瞪眼,几乎跳起来:“杨铿都要会盟了!你还想‘慑’?他要是能被吓住,早就跪了!”
朱柏笑了。
笑得极淡,却锋利如刃。
朱柏笔尖一点乌江渡:“杨铿要办大会,总得请客吃饭吧?为了撑场面,必然提前囤粮。”
“我猜,不少于五千石。若此时,他的粮仓突然‘漏雨’,粮食霉变,饭都开不出来…”
“你说,水西,水东的使者还会相信他能赢我们吗?”
众人一怔。
随即恍然大悟。
这是诛心!
你要称霸西南?
好啊,我让你当众丢脸,让盟友看清你不过是个连饭都管不起的空壳子!
“我派五十人,伪装成流民,潜入乌江渡。”
朱柏语气平静。
“不抢、不烧,只用铁钎在粮囤底部凿几个小孔,再悄悄灌水进去。”
“西南湿热,三日内必生霉变。杨铿若隐瞒,日后事发更遭唾弃;若公开,当场沦为笑柄。”
覃瑞怒气渐消,眼中闪过敬佩:“这一招……比真打还狠!谁还敢跟着一个连饭都管不了的土司造反?”
朱柏点头,旋即转向陈忠,目光如炬、
“你率十艘战船、两百水兵,明日辰时启航,直趋苏鲁马益。”
陈忠抱拳,眼神炽热。
“记住,到港之后,不得立即助阿迪攻拉登。”
朱柏声音陡冷:“第一步,封锁港口,拦住佛兰德斯三船于港外。派人传话:‘苏鲁马益乃大明藩属之地,海贸之事,轮不到尔等外邦置喙。若有胆硬闯,休怪我炮口无情!’”
陈忠瞳孔骤缩,随即爆发出雷霆般的战意。
“末将领命!”
“十艘战船,配新铸舰炮,正面硬撼亦无所惧!阿迪如今被断香料销路,正是困兽之时。只要我们伸手,别说‘永久通商权’,就算让他签下铁矿十年独营契约,他也绝不敢拒!”
朱柏望着舆图,久久不语。
窗外雨势渐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