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岩缓步踱至栏杆前,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一字一句道:
“若他忠,是为我所用;若他叛——”
“我正好借他之身,诱出拉赫残党,一网打尽。”
“此谓‘借刀杀人’,亦是‘驱虎吞狼’。”
周虎浑身一震,终于明白阿岩的布局之深。
表面放权,实则设局;看似冒险,实则控局于股掌之间。
周虎不禁暗叹:这位出身山野的护商首领,心机之缜密,竟不下于庙堂权臣!
与此同时,荆南经略府。
议事厅内炭火熊熊,映得梁柱间的雕花金漆熠熠生辉。
朱柏端坐主位,手中帐册翻至最新一页,指尖划过那一串串数字,唇角难以抑制地上扬。
吴绎昕立于案侧,十指翻飞拨动算盘,噼啪之声如雨打笆蕉。
徐妙锦坐于左下方,手持商队行程图,朱笔轻点,标注各航线安危等级。
“居士。”朱柏抬眼,眸光灼热:“再算一遍,上月海贸净利几何?”
吴绎昕收手,朗声道:“回经略使,上月苏鲁马益总贸易额七万三千两白银!其中出口丝绸三万、茶叶一万五千、瓷器一万八;进口支出合计二万,净盈四万一千两!另有截获海盗船两艘,缴获黄金八百两、象牙四十根,估值约五千两!总计收入四万六千两!”
厅中一时寂静。
徐妙锦猛地抬头,眼中震惊难掩:“四万六千两?!这…这比荆南全年田赋还多出一倍不止!”
她原以为海上贸易不过是聊补军资,岂料竟是一口喷涌的银泉!
朱柏缓缓合上帐本,呼吸微重。
那一刻,他仿佛听见命运之门开启的声响。
此前容美困于西南,粮不足、铁匮乏、财源枯竭,处处受制于人。如今仅凭一港之利,月入数万两,足以养兵、铸器、扩营、通商……
这才是真正的根基!
“有了这笔钱。”他缓缓起身,声音低沉却有力:“我们可以做很多事。”
朱柏环视二人,目光坚定:
“拨款两万两予神机坊,命老王日夜赶工,下月务必产出十门新式火炮,优先装备主力战舰;”
“水师全员加饷,每人月银增一两,招募流民渔民,年内扩充至两千人;”
“速往江南购粮三万石,一半运往苏鲁马益备战,另一半囤于辰州,以防饥荒或围城;”
“兑现承诺,向沐晟送去一万两白银、五百匹上等丝绸,确保腾冲信道畅通。”
吴绎昕迅速核算,点头附议:“四项共计三万五千两,馀一万一千两可用作商队扩张。建议再派两支队伍,分别前往暹罗、满者伯夷,拓展香料与宝石货源。”
徐妙锦亦道:“江南商户已答应优先供货,条件是以货易货,换取南洋特产。沐晟亦回信,称腾冲关已开放,并将派遣二百精兵护送首批商队。”
朱柏颔首,面上欣慰,心头却警铃微鸣。
眼下繁华似锦,但他深知,越是风光,越藏杀机。
佛兰德斯人不会坐视利益流失;阿迪王子贪得无厌,迟早再生异心;而最可怕的,是朝廷。
燕王朱棣已有异动,天下或将大乱。
而容美骤然崛起,富甲一方,若被朝廷视为割据之患……
后果不堪设想。
“徐小姐。”朱柏忽然开口,语气转沉:“再修一书致沐晟。”
徐妙锦抬眸:“讲。”
“告诉他,若能助我在高棉扶持摩诃提婆王子登位,今后高棉香料贸易,容美愿分其二成利。”
朱柏目光森然:“另,请他密切关注朝廷动向,凡有诏令调动、监察巡视,即刻飞骑通报。”
徐妙锦神色一凛:“经略使!此举风险极大!若被朝廷知晓我们插手外邦政事,便是‘勾结藩王、干预属国’之罪,足以问斩抄家!”
“富贵险中求。”
朱柏冷笑,眼中寒芒迸射:“现在不动手,等朝廷腾出手来清算西南,我们就只能跪着等死!”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声音低沉却如雷贯耳:
“沐晟想做‘滇王’,需我供财供械;我要拓南洋之势,需他借道出兵。彼此依存,互为屏障。”
“况且摩诃提婆手中握有锡矿,若能掌控,便可摆脱对苏鲁马益单一矿源的依赖,更能牵制阿迪王子,不让其一家独大。”
朱柏顿了顿,语气愈发幽冷:
“南洋之地,不可无主,但绝不能由他人为主。”
“我要的,是一个听命于容美的秩序。”
吴绎昕听得心头震撼,不由叹道:“你谋以不止于西南,竟欲染指南洋,操弄诸国兴衰……”
朱柏仰望厅顶蟠龙雕饰,良久方叹:“不大不行啊。”
他声音里透出疲惫,却又藏着不容动摇的决绝:
“容美地处四战之地,北有朝廷虎视,东临水西、播州觊觎,南靠沐氏若即若离。若不向外突围,终将被蚕食殆尽。”
“南洋有铁、有锡、有香料、有市场,更有乱局可乘。”
“如今建文削藩,天下将乱,正是我辈崛起之时。”
“待中原烽火四起,诸候相攻——”
“我容美挟南海之富,拥精兵利器,或可割据称雄,或可北上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