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沟河战役后,整条河都被染成赤色,浮尸千里,战马哀鸣,连飞过的乌鸦都不敢落地啄食。如今水流渐清,唯岸边焦土未褪,残甲断戈插在泥里。
燕军大营,扎在河北岸高地。
帐幕层层叠叠,却静得出奇。
没有操练声,没有战鼓响,只有药炉咕嘟、伤兵呻吟,在风里飘荡。
主帅帐中,药气浓得化不开。
朱棣躺在榻上,眼睛闭着,呼吸微弱。
他已经三天没吃过一口饭,全靠参汤吊命。
左臂那道箭伤深可见骨,是从肩胛一路划到肘弯,当时他还在马上斩将夺旗,血顺着刀柄往下淌,如今创口发黑,军医说是“毒气入肌”,不敢拆线,只能日日敷药。
右腿更糟。
旧伤被战马颠开,裂口如嘴,每次翻身都象有把钝刀在里面搅。
但他最怕的不是疼。而是清醒。
一醒,就想那一夜的火光、喊杀、断旗、溃兵……
还有那一声近在耳边的弓弦响。
若非朱柏突然从侧翼杀出,以火器轰开包围圈,他自己,早就成了建文帝祭天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
帐帘轻响。
朱柏来了。
他没穿铠甲,只一件灰色道袍,手里端着药碗,脚步极轻,怕惊扰什么。
“四哥。”他低声说:“该换药了。”
朱棣没睁眼:“你还来做什么?联军的事,不是都定了?”
朱柏不恼,将药碗放在案上,取出一块浸过井水的布巾,轻轻复在他额上。
“我是你弟弟。”他说:“不是来争权的,是来救命的。”
这句话说得平,却重。
朱棣终于睁眼,目光如刀:“所以你现在是替我活着?替我打仗?替我发号施令?”
“我是替你活着。”朱柏直视他:“因为你现在活不了。”
帐内死寂。
炉中药沸,咕嘟一声,溅出几点黑汁,落在地上,像血。
朱柏缓缓取出一道军令,双手呈上:“请四哥准我暂摄联军军务。不是我要抢,是现在没人能压住张玉、镇住赵毅、还有高煦,调得动火器营。李景隆虽败,残部尚存;盛庸已破锦州外城,内城告急。军心浮动,流言四起……你若再不放手,不是我夺权,是整个北线要崩。”
朱棣盯着那道军令,久久不语。
这不是威胁。
是事实。
朱柏带回的不只是三千火器兵,是粮,是械,是能在五十步外把南军轰成碎肉的霹雳炮,是能让骑兵冲锋前先倒一片的连发鸟铳。
更重要的是人。
张玉嘴上不说,可他儿子已悄悄拜入朱柏门下。
朱能虽忠,但他的副将全是荆南旧部。
就连一向孤傲的高煦,也只听朱柏调令。
这支联军,早已姓“朱柏”,只是还没改名。
张玉若拒,便是乱军。
张玉若允,便是失权。
可朱棣还有选择吗?
良久,朱棣伸手,接过笔。
手在抖,墨迹歪斜,但他一笔一划,写下名字,又亲手按下燕王印玺。
“好。”朱棣声音沙哑:“联军……交给你了。”
“记住,”朱棣盯着朱柏:“是让你守住这个江山。”
朱柏低头,嗓音沉稳:“我若有异心,天诛地灭。”
话落,转身出帐。
帐外,风起。
朱柏抬手,扬声下令:
“传燕王手谕——即日起,联军军务由将军暂摄,诸部调度,皆听号令。违者,斩!”
令出如刀,劈开沉闷空气。
营中将士伫立原地,有人皱眉,有人沉默,更多人低头领命。
他们都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开始。
朱柏没有停留。
他径直走向中军帐,身后跟着四名亲卫,步伐整齐,气势如虹。
帐内,诸将已在等侯。
赵毅、覃瑞、阿岩、朱能、张玉、朱高煦…燕军与荆南军将领分列两侧,气氛凝重。
“诸位。”朱柏立于舆图前,目光扫过众人:“燕王伤重,军务暂由我代掌。今日召集诸位,只为一事,救锦州。”
张玉冷声道:“燕王尚在,军令何须你代发?”
朱柏不恼,只问:“张将军,若现在出击,粮草可足?火器可齐?斥候可探明李景隆去向?”
张玉一滞。
张玉管后勤,自然清楚:燕军存粮只剩十日,火药不足三成,斥候昨夜回报,李景隆残部行踪不明。
“我荆南营粮草充足,火器完备。”朱柏沉声道:“若诸位不信,我现在便可开仓验看。”
帐内一片沉默。
朱能低声道:“那你打算如何打?”
朱柏转身,指向舆图:“李景隆败退沧州方向,必走盐山古道。此道狭窄,两侧多林,适合伏击。我已命赵毅为先锋,明日辰时出发,追击其后卫;覃瑞率火器营居中策应,一旦接敌,立即以霹雳炮轰击阵型;朱能、张玉率燕军精锐为左翼掩护,防其反扑;阿岩领骑兵断后,防南军伏袭。”
命令清淅,部署严密,既保留燕军旧将之位,又将荆南势力嵌入中枢,滴水不漏。
张玉仍不甘:“你凭什么指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