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他收到了母亲寄来的包裹。
包裹里有一束白绣球花,开得正好。拆开包裹的时候甚至还很新鲜,能闻到淡淡花香。
用卡纸手工制作的礼物盒,盒盖上画着一只三花小猫。
盒子里有两张龙猫主题的明信片,有三张母亲和父亲的照片。
一张拍在小镇樱花盛开的时候,父亲和主治医生一起,推着她去了他们共同读过的小镇高中。
樱花步道后面是熟悉的土操场,甚至还有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后辈在打棒球。
一张拍在医院的康复训练室里,父亲架着母亲的双臂,让她尝试着控制双腿,在跑步机上慢走。
照片的后面写着一段话——青酱力气很大喔!能抱着让我跳得很高很高。早晚有一天,我也能靠自己跳那么高。
最后一张拍在绣球花开的时候,算是距离现在最近的一张照片。
远在几小时铁路外的小镇,在梅雨季同样细雨霏霏。
父亲修剪枝条,把一支绣球花插在母亲发间。
两人就呆呆傻傻地站在雨里拍照,母亲笑得象终于找到借口跑出家门偷玩的小女孩。
明信片的背面,母亲用带有卡通图案的纸胶带分别粘着一根发丝。
一黑一白。
不知不觉,他这一世的母亲都已经开始生出白发了。
包裹里还有一盒点心,家乡小镇的特产。
一瓶除霉剂——早知道他自己就不买了。
一条手工织成的围巾,做工笨拙又粗糙,国中时有一名女孩也给他织过如此这般笨拙粗糙的围巾。
但马上就要到夏天了啊……他倒是喜欢这条围巾,可惜再想系在身上至少也要等到三个月之后了。
除去以上种种,还有一本日记,一封书信。
他没再看,怕自己看过之后不再敢下定决心吃下头发。
他取下两张明信片背面贴着的发丝,把包裹里的物品一件件整理好,放回原位。
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包裹收到啦?”这次是母亲的声音。
今天父亲没再加班。
“收到了。”他顿了顿,“父亲呢?”
“我在……”青酱的声音离得有些远,听上去象是在看门。
“今天也超时了?”他失笑。
“嘘——!”母亲让远在东京的他对此保密。
“父亲,照顾好母亲……”他带着愧疚和忐忑,嘱托道。
徜若逻辑正确,假设无误,“迷药”是不会对母亲造成负面刺激的。
两年时间,母亲也早已脱离精神刺激风险期,只要不经历失去亲人一般强烈的悲痛刺激,都不会受到伤害。
积极的刺激是能帮母亲恢复认知的……
他不断告诉自己,组织语言。
“母亲……”
“我在喔,步酱。”母亲听得出他有想说的话。
“接下来我会释放一个魔法。”他斟酌着词句,压低声音。
“魔法?”母亲燃起兴趣。
“大概几分钟时间……”他捻起那根白发,不再尤豫,“等魔法结束,把看到的事物都告诉我……可以吗?”
“隔着电话也能让我看到吗?步酱的魔法……”
“不论多远都可以。”他从没考虑过距离的问题,突然也有些担心起来。
又或者吞噬发丝的迷药只能作用于没有血缘联系的少女身上也说不定——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或许也算是好事了。
“我已经闭上眼睛啦!魔法开始了嘛?”母亲配合着问他。
“恩,开始了……”
发丝入口,他也闭上了眼睛。
嗒——
熟悉的齿轮声、熟悉的眩晕感。
计算好的,大约六秒的等待时间很快过去。
意识沉入海底……
“迷药”的魔法开始了。
……
……
枫叶红透环山的秋天。
耳边是小号的声音。
‘她’站在秋天里,把小号放在嘴边,吹着欢快的儿歌。
身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小镇国中秋季校裙。
原来他所就读的那所国中,校服将近三十年都没换过样式。
母亲在国中时添加过吹奏部么……他到现在才刚刚知道。
小号的旋律有些熟悉。
他似乎在两天前才刚刚听过。
他想起来了——那是母亲同他打电话时哼唱过的《彩虹的泪水》。
在遭遇车祸前,他似乎从未听母亲说过她的爱好。
家里也没有小号嘛……不然住在家里的十几年时间,早被他不经意间发现了。
母亲现在还记得小号吗……?
他听着旋律欢快的儿歌,不禁去想。
父亲理应记得,他们是在高中相爱的。
三十年前的小镇国中学生不多,三个年级加起来才有九个班级,不到四百人。
他随着母亲的记忆吹上好一会儿歌,同一样穿着秋季校裙的少女一起嬉笑着回到吹奏部教室里,竟看到教室里坐满了人。
圆号、小号、大号、萨克斯、鼓手、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