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中三年级的时候,母亲所在的吹奏乐团在小镇上摆好队形,进行了一次精心准备的行进演出。
他第一次见到母亲,就是在那场行进演出上。
“老妈在队首?”根据记忆重现里的场景,他确定母亲的吹奏水平是整个吹奏部里最厉害的。
“在中间……”
“那是怎么注意到的?”
“明奈她吹得最好听。”父亲说起来,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因为老妈最漂亮?”
“那……那也是有的……”
“然后呢?高中时候。”
“我和明奈分到了同个班级。”父亲说。
“然后一起添加了高中吹奏部?”他上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是有吹奏部的,尽管几乎没什么演出。
“没有……”
电话里雨水拍打伞布的声音停了,象是找到了避雨的地方。
“当时刚入学,高中里还没有吹奏部……”父亲语气充满怀念地给他讲,“明奈是第一届吹奏部的创建者。”
“你呢?”
“我是副部长。”父亲有些骄傲地说。
“这些,老妈也都忘了?”
“恩……”
“会想起来的。”他说。
“恩……”
挂断电话后,他做到书桌前,翻看母亲寄来的日记。
日记里写的是她在医院里度过的日子,每一页都拼尽全力地搜寻着那一天值得记录的、有趣的事。
日记里总是能看到“记下来的话,就算忘掉,也可以再想起来!”一类的字眼。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崭新的、尚未拆封的线圈本,趁着记忆重现经历的一幕幕场景还无比明晰地印在脑海里,一字不差地写下来,直到深夜……
……
第二天,他被七点的闹钟叫醒,手机通知栏里显示着一条来自黑泽叶的未接来电。
四十分钟前。
他起床洗脸刷牙,等到自己完全清醒后,回了一个电话过去。
“黑泽学姐?”
“步,今天有时间?”
“暂时没有安排。”昨夜过后,再听到黑泽叶的声音,心中多了些新的复杂情感。
“去看企鹅……”黑泽叶开心地说。
“现在?”
“恩。”
“黑泽学姐现在在哪?”
他想了想,从衣柜里翻出那套隆之介,套到身上,对着镜子剃须,整理了下头发。
“在家。”黑泽叶乖巧地说。
“我去找你。”
“好。”
整理好衣装,换上新鞋,确认晴雨表摇到晴天,多崎步不再尤豫,推门走出了公寓。
坐上前往杉并区的电车。
记忆重现的进度百分比与好感度无关。
更进一步地推测,多半也不会影响到对方关于梦的记忆程度。
多崎步回忆着母亲的话,梳理思绪。
吞食头发触发的副作用,大概就是做一个与他有关的美梦了……
还附带着“美梦一定会成真”的催眠作用。
按照戏剧理论,更准确的定义应该是“未来记忆的重现”。
但他并不认为区区一个带着副作用的系统,会有预知未来这种层次的能力。
而且,未来的他究竟要多有魅力,才能让白川咲在重现时间都无法遏止地迷恋上他?
在美梦之上,或许还带有着类似剥夺理性的效果……
就象他在记忆重现里会被放大感性一样。
电车到站,多崎步撑起伞布窄小的折叠伞,走向黑泽叶所在的公寓。
等他到时,少女已经站在公寓楼下大厅里等着他了。
黑泽叶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外面罩着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看起来和一名普通的女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步……”
待看到他,黑泽叶的眼睛微微亮起,快步走到他面前,扑在了他身上。
贪婪地吸食他身上的气味。
他身体有些僵硬,仍旧无法心安理得地全盘接受这份不该出现的情感。
尽管系统不会强制赋予少女对他的爱意,甚至不会用虚假的记忆烙印操纵感情。
尽管黑泽叶早已说过,早在他第一次吃下发丝时,就已经对他有了情感。
但不论如何,一切的源头仍然创建在“迷药”之上。
就象讨厌说谎、发誓一辈子都不会说谎的人,哪怕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说了一次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谎言,内心搭建起的名为真诚的坚实壁垒就会轰然倒塌一样。
不论“迷药”的作用有多无关紧要,只要滴落一滴,再干净的水都会因此变得浑浊不清了。
他轻轻抱住黑泽叶,感受少女柔软温暖的身体,突然升出一个并无道理的念头——
川水奔流不息,所以尽管白川咲遭受了“迷药”影响,在梦醒之后也依然能够保持清醒。
但泽水却是静的,黑泽叶对他的情感只会一遍遍地积蓄在水底,越积越深……
他最近真是有关戏剧理论的书看得太多了……多崎步回过神,摇晃脑袋,把荒谬的念头驱逐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