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如狼似虎的皂衣公人涌进来,不由分说便将白胜死死按在地上,冰冷的铁链“哗啦”一声缠上脖颈。
一个面色黧黑的汉子踱步上前,蹲下身,手里捏着一张海捕文书,几乎要贴到白胜的脸上。纸上水墨淋漓,画着一个豹头环眼的男子。
“抬起头来,看清楚喽。”那汉子声音嘶哑,将画象递到他眼前,“可曾见过此人?”
这汉子,正是济州府缉捕使臣何涛。
他得了安乐村保正的密报,说村里这个叫白胜的闲汉,忽然阔绰,据说是款待了路过的豪客所得。
何涛便存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思,带人突袭了白胜家。
白胜的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那位贵人竟是那位大闹东京的真好汉!
一瞬间,那个原本只是模糊的“好汉”二字,在他心里变得无比清淅。
那般身手,那般气度,却对自己这等闲汉以礼相待,甚至不厌其烦地拆解招式……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胸口直冲头顶,烧得他眼框发烫。
这神情变化,如何能逃过何涛的眼睛?
他语气故作温和:“白胜,你是个聪明人。这画上的人,乃是朝廷钦犯,杀害太尉、虐杀郡王。你若见过,只需说出他的去向,赏钱少不了你的。若是不说……”
何涛顿了顿,伸出满是老茧的手,在白胜脸上拍了拍:“这济州府大牢里的刑具,可不吃素。”
白胜心里一激灵,脸上却堆起赖皮的笑容道:“差爷,这话可就冤枉小人了。俺就是一个闲汉,哪有机会见到这等人物?”他一边说,一边坦然自若,摆出一副市井无赖的嘴脸,“敢是寻错了人?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何涛冷哼一声,一把薅住李氏的头发,将那张海捕文书放在她面前:“见过没有!”
李氏的瞳孔骤然一缩,画上豹头环眼的模样,与那夜贵客的身影何其相似!她心头大骇,下意识地瞥向丈夫,却见白胜正微不可查地摇着头。
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李氏瞬间领会,她猛地摇头,泪水和着鼻涕一并涌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没……奴家……奴家没见过这般人物……”
何涛嘴角咧开,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剩一片冰冷的残忍。
夫妻俩那转瞬即逝的眼神交汇,在他这等老吏眼中,无异于画蛇添足的招供。他不再废话,只将手一挥:“都带走!”
一块腥臭的黑布兜头罩下,白胜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他被粗暴地拽起,连同浑家的哭喊声一道,被塞进一辆颠簸的囚车。
再见天光,已是五更时分。夫妻二人被拖入济州府大牢。
冰冷的铁索缠上身子,将他牢牢缚在血迹斑斑的刑架上,铁锈混着血腥的味儿,直往鼻孔里钻。
何涛没再问白胜,而是先对李氏用刑。几鞭子下去,李氏的惨叫哀嚎,让白胜的心揪成了一团。
“我说!我说!”李氏哭喊道,“是有三位客官来俺家歇脚,赏了些银钱,旁的……旁的俺们夫妇当真一概不知啊!”
白胜骂道:“你这不晓事的婆娘瞎说甚么!”叹了口气,只得顺着话茬解释起来,“差爷明鉴!那等人物,怎会将行踪告知我这等泥腿子!俺们就是得了些赏钱,贪了小便宜罢了!”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何涛却只是冷笑,但他要的不是这个。
“继续抽!”
十几鞭子下去,李氏没了叫声,何涛也没得到想要的消息,想来这妇道人家也不会知道什么。
他转向白胜,此刻白胜早已目眦欲裂,骂声不断。
“省省力气,该你了,给老子上皮鞭子!”
浸了水的牛皮鞭在空中甩出一声尖啸,重重抽在白胜背上,皮肉瞬间绽开,火辣辣的剧痛从脊背炸开。
“嗷——”白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李氏猛地抬头,看着丈夫背上那道血痕,眼一翻,便晕死过去。
一鞭,又一鞭。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白胜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想招了,想把“东溪村”三个字说出来,一了百了。可就在那地名即将冲出喉咙的刹那,他脑海里猛地闪过那夜林冲大哥讲的故事,想起那晚的对话……
“敢问贵人,怎生才算条好汉?”
“何谓好汉?敢为常人不敢为,敢当常人不敢当,便是好汉!”
“俺……俺也能当好汉?”
“有何不能!”
这几句话在脑中交错炸响,竟压过了鞭子抽在皮肉上的痛楚。一股滚烫的血气从胸膛深处涌起,他死死咬住牙关,只是一遍遍说着“小人真不晓得”,一面将“东溪村晁保正”六个字死死咽回肚里。
原来,这就是当好汉的滋味么?
原来,硬起骨头,是这般滋味!
他竟有些痴了,恍惚间,觉得每挨上一鞭,自己就离“好汉”,又近了一步,那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种……淬炼。
“哗啦——”
一桶凉水当头浇下,将他从昏沉中激醒。他费力地抬起头,视野里,何涛那张黧黑的脸因愤怒而有些扭曲。
“看来,是个硬骨头,接着打!”何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愈发阴狠。
直到意识模糊,被凉水泼醒,再到意识模糊。
何涛看着被打得没了人形的白胜,猜其是真的不知林冲去了哪里。
…………
府衙后堂,府尹听完何涛的回禀,脸上泛起一层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