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等善妒之人,断不会与自己置气。可一想到她先见了李师师,没了自己分说缘由,心里怕是正受着煎熬,躲在哪个无人角落,暗自垂泪吧。
思及此,一股愧意涌上心头。
…………
“哈哈……妹妹说的可是真的?”林娘子笑得花枝乱颤。
林冲站在后宅月亮门前,看着浑家与李师师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眼睛几乎要瞪出眶来。
他喉头滚动,胸口发闷,一股荒谬之感攫住了他。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试图打破这诡异的和谐。
二女闻声,抬头看见月亮门外一脸错愕的林冲,都是壑然起身,几乎是同时,一个笑着流下泪来,一个泪眼婆娑。
异口同声地道:“官人……嗯?”
二女都愣在原地。
林娘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僵硬地扭过头,视线从自己朝思暮想的官人,缓缓移到身边这位刚刚还无话不谈的“好妹妹”身上。
李师师的嘴唇微微翕动,那双见过大风大浪的眸子此刻却象受惊的兔子,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冲,又看看身旁的林娘子,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道无形的惊雷在两个女人心中轰然炸响。
林冲被两道灼人的目光钉在原地,脸上热辣辣的,窘迫得恨不得寻条地缝钻进去。
李师师眼角抽搐,想起昨夜给林娘子倾囊相授,大讲特讲如何斗小妾,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林娘子眼神晃动,显然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自家官人不是那等寻花问柳之人,怎地杀了高太尉后,还有心思去逛了青楼?
终究是李师师先从这极致的尴尬中挣脱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林娘子盈盈拜下,未语泪先流,声音嘶哑:“姐姐……妹妹实不知你就是林娘子……求姐姐恕罪则个……”
林娘子被她这般一拜,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稳。她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视线模糊地看着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好妹妹”,又看了一眼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官人,脑子晕乎乎的。
场面彻底僵住。三个当事人,都象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两个丫鬟脸上的惊愕久久难散,更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
林娘子扶起李师师,嘴唇哆嗦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姐姐,”李师师脸上写满了歉意与徨恐,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容妹妹先退下,官……官人他想必有许多话要与姐姐说。”
说罢,她再行一礼,转身便飞也似的逃开。
“别走!”林娘子却一把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
李师师的心猛地一哆嗦。
樊楼里那些被恩客家眷堵在门口打骂姐妹们的惨状,瞬间涌上心头。
尽管她见得多了,但此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也登时没了方寸。
脸色一下吓得煞白,但她知道此时绝不能拖累了官人,一旦那般,日后谁都讨不得好去。
忙再次拜下,恳请道:“姐姐,你要是有气,尽管撒在妹妹身上……”
话未说完,谁知竟被林娘子用力拉起,一把搂住。
耳边传来林娘子压抑不住的哭声:“妹妹……你是个好姑娘……我……我谁也恨不起来啊……呜呜呜……”
李师师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积攒的所有忐忑、恐惧和酸楚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反手紧紧抱住林娘子,哭得撕心裂肺:“姐姐……你打我吧,是妹妹的错……是妹妹不知廉耻……是我勾引的……呜呜呜……”
两个女人,就这般抱头痛哭。
林冲眼圈泛红,他知道自家娘子太过善良,即便心中有天大的委屈,也选择了原谅。
一股巨大的愧疚感将他淹没,只觉无地自容。
那晚在樊楼,自己怎么就没能管住那孽根!
他仰天长叹,心中暗道,此生此世,有此二女,足矣。
“咱们男人啊……”
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从身旁传来,张教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
林冲一个激灵,转身对着岳丈长躬到底,声音艰涩:“是小婿的不是,姑负了娘子。”
“年少轻狂,谁能无过?”张教头走上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与老夫说说,我等离京之后,你都干了哪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我这把老骨头也好奇得紧!”
林冲心中一暖,知道岳丈这是在为自己解围。
他直起身,恭声道:“小婿遵命。”
“洒家也来听听!”早已躲在前院角落里的鲁智深一步窜了出来,“坊间都传你如天神下凡,快说快说,到底怎地杀了那鸟官,闹出这般大动静!”
这时,后院的哭声渐歇,林娘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官人,奴家……也想听。”
话音里,哪有半点醋意,只有满满的关切与担忧。
林冲心头一热,转身冲着院内深深一揖:“敢不从命。”
这一句话,终于让院里哭成泪人的两个女人破涕为笑。
是夜,众人聚于后宅,点起灯火,各自落座。
林冲刚要开口,鲁智深猛地站起:“师弟稍待!”说罢,一阵风似的跑去前院,不多时便抱着一坛酒回来,给每人面前都顿下一个粗瓷大碗。
众人皆笑。
林冲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这才娓娓道来。
从识破高俅卖刀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