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下,溃兵如潮水般倒灌,沉重的城门不等众人涌入便轰然关闭。
门外残兵绝望拍门,咒骂声响成一片,却不敢停留,只得掉头奔向他处。
林冲勒马立于远处,脸色铁青。鲁智深驱马并辔,愤懑问道:“禁军也这般不堪么?”
林冲哀叹一声:“比厢军强些,却比不得西军。”
鲁智深啐了一口:“西军也大不如前了。”
二人心中有数,拨马分左右,兜了个大圈追上吴用的马车,以防有探子跟踪。
结果一圈下来,才发觉还是高看了这伙厢军。
吴用见二人靠近,这才放缓车速,免得把车里重伤的白胜颠散了架。
白胜此刻却精神亢奋,靠在浑家怀里,热泪盈眶,喘着粗气道:“哥哥们,今日算是开了眼!等小弟伤好,也要随你们去杀那鸟官军!”
晁盖大笑道:“白胜兄弟,算我一个,咱们并肩子上!”
白胜揩着眼泪,哭中带笑道:“我真是没用,这汪水怎地流个没完没了。”
众人看着遍体鳞伤的白胜,都明白他的心境,苦尽甘来啊。
宋江望着眼前景象,心下悲哀,似是想做最后一番挣扎,问道:“官兵为何会如此不堪一击?”
林冲只是淡淡地答了十二个字:“皇帝昏聩,武人怕死,文人贪财。”
宋江讷讷不语,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鲁智深则重重叹了口气,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恨。
“林教头,我等去何处落脚?”吴用问道。
林冲看了一眼车厢内的白胜,道:“白胜兄弟伤势不轻,需尽快寻个郎中。军师可有去处?”
吴用早有计较,言道:“石碣村有三条好汉,洒家认得,可去他那里落脚。镇上也有个李太医,为人晓事,不会多嘴。”
林冲闻言,便知吴用说的是谁,点头道:“好,全凭军师安排。”
吴用见林冲纳了自己的建议,只觉我“吴用”并非“无用”,心中自是欢喜。
晁盖好奇问道:“学究,是哪几位好汉?”
吴用道:“是三个亲弟兄,都住在梁山泊边的石碣村,日常只打鱼为生,也做些私商勾当。
老大唤做‘立地太岁’阮小二,老二唤做‘短命二郎’阮小五,老三唤做‘活阎罗’阮小七。
这三兄弟最是义气,村里无人不服。去他那里躲避官府,定然无事。”
晁盖笑道:“我也听过阮家三雄的名头,只不曾相会。不想你一个教书先生,却识得恁地多的江湖朋友。”
吴用笑而不语,心道:我认识的人可多哩,他日定要推荐给教头。
看了眼林冲,只见林冲嘴角挂着一抹笑意,那笑意颇似好友即将重逢那般。
吴用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林冲此刻心里想的正是阮氏三兄弟,故人重逢,怎能不从心底里喜悦。
自己后半生最快活的日子,便是宋江上山前,晁盖做寨主那段时日。整日里与晁盖、吴用、公孙胜并阮氏三雄、刘唐、杜迁、宋万、朱贵一处,不是在山上吃酒吃肉,便是下山劫掠,好不快活。
那几人中,数阮小七最是快人快语,为人又真心实意。那时自己知妻子自尽、丈人病故,心思沉重,唯独与他一处时,才觉轻松些。
只是,后来阮小二征方腊时,在乌龙岭水寨无路可退,自刎而亡。
阮小五更是可惜,大战即将结束,却死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娄敏中手里,令人扼腕。
倒是阮小七活了下来,大胜之后还穿方腊的赭黄袍,龙衣玉带戏耍,也不知有无因此惹上是非?
………………
州府衙门后堂内。
府尹怒不可遏,本想对着黄安呵斥一番,但念及这厮在京中有些干系,只得强压怒火,换了口气道:“贼人已然逃脱,如之奈何?”
黄安打了败仗,面上无光,心里却无甚惊恐,反被府尹问得有些不忿,暗道:
你我都是捞钱的,你捞大头,我捞小头,凭甚你安坐后堂,某却要去沙场搏命?事成了,功劳你占大头,某还是小头。
这等捐官上位之辈,自不会思量,一介团练使,保境安民乃是本分,只会计较官职本钱几何,能捞回多少,何时能去孝敬一番,再换个肥缺接着捞。
黄安一想到那两煞星的模样,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寒气。
“相公,不若上禀朝廷。那林冲之勇,已是难敌,何况又多了个不逊色的和尚。我这厢军虚有人数,如何抵挡得住?”
府尹脸皮抽动,后槽牙发酸。他心知肚明,若非黄安临阵脱逃,何至全军溃败。
看着这厮无用之极的嘴脸,再好的养气功夫也憋不住火,不耐地挥手道:“黄团练辛苦,且先回去歇着罢。”
黄安想起家中损失,心中肉疼,借助府尹的话头,拱手告辞。
待人走后,府尹提笔写折子,将前因后果叙明。本想参黄安一本,弹劾他畏敌如虎,平日疏于操练,尸位素餐。
但笔尖悬停良久,终是未落。
他哀叹一声,就此作罢。
写完用印,即刻命心腹差人快马加鞭火速送往东京。
又在思索,若林冲不离开济州,还能去哪里。
想来想去,怕是只有一处。
府尹摇头苦笑:“指望不上官军,却要依仗强人,可笑,可悲。”
他唤来亲信崔福,命他去一趟